母親簽證

　　2003年10月，在美國定居了的哥哥決定接母親到他那裡去住段日子。這事成了村子裡的一件新聞。人人羨慕得不得了，都說母親享福都享到天上去了。在這個小山村，不要說村長，就是鄉長都有沒坐過飛機呢。

　　可是，令人奇怪的是，母親卻不願去美國。村長來勸她，說美國可是全地球上最漂亮的地方，就是躺在地上睡覺，衣服都不會搞髒。母親就說：只有狗才在地上睡吶；鄉長也來勸：你還不想去？美國佬還不一定會讓你們母子相見，怕萬一你到了美國不想回中國，他不簽你的證，你想去也去不了。母親不相信，說：美國人難道說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嗎？他們就沒有母子情？看我怎樣罵他們。

　　這樣勸來勸去，母親決定去簽證。我替母親辦好了護照後，便和母親動身去北京。村子裡的人都在等她的好消息。

　　我們來到北京後，住在離美國大使館不遠的一家旅社的地下室裡。我用手機隨時和哥哥保持聯繫。第二天，我和母親到使館門前去瞭解情況。看到很多穿著體面的人排著長隊等候簽證。這些人滿懷希望地進去，很快又垂頭喪氣出來。

　　過了兩天，輪到了母親進去簽證。我建議母親換上一身好衣服。但她不聽，偏穿著古老的客家斜襟便裝，頭上裹著傳統藍布頭巾。聽到喊母親的號碼，母親便昂著頭走進了使館。10分鐘不到，她就出來了。外面等候簽證的人紛紛圍上去詢問。母親揚著護照說，我罵了美國佬，他們哪裡還會簽我的證呢？我只看到他們在這本子上蓋了一個章子。

　　有人就拿過母親的護照看，叫起來：你運氣真好，通過了。很多人好奇地問母親，裡面的美國人都問了些什麼？她又罵了什麼？母親說： 「一個高鼻子藍眼睛的人問我到了美國想不想回中國？我說：『怎麼可能不想！我在中國有山有田有菜園，有子有孫有姐妹，自由自在得很。』裡面的幾個人聽了就都哈哈大笑起來，就這樣，蓋了章子。」

　　回到旅社的路上，母親悶悶不樂，我就問有什麼心事。她說：出去都那樣難，那回來不是更難？我捨不得家；家裡的母豬快生小豬了；鳳英的孩子沒人照應……母親回到村子裡，眉飛色舞地向村子裡的人講述她簽證的故事。村子裡的人聽了，都笑得拍手跺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