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鐵生起訴:白卷英雄成千萬富翁失實

近一段時間來,張鐵生家經常響起莫名其妙的門鈴聲,每有聲響,妻子總是提心吊膽,難以入睡。

12年前,張鐵生抱著「逃離塵世」的心情,走出凌源監獄的大門。

12年來,他一直小心地迴避媒體的追蹤,他和他的家人都想悄悄地過普通人的日子。

如今,這一切已成奢望……

2003年10月,沉寂多年的張鐵生突然再次成為新聞人物。

一篇《昔日"白卷英雄"張鐵生成"千萬富翁"》的搶眼文章刊登在湖北知音出版集團所屬《打工》雜誌上,在短短几天內迅速被各大報刊、網站轉載,讀者、網友們紛紛發表評論,各種評說莫衷一是。

"這是一篇失實報導",再次被傳媒推向風口浪尖上的張鐵生憤怒了。

2003 年12月15日,在向《打工》雜誌多次提出意見不被理睬的情況下,張鐵生委託律師到瀋陽市瀋河區人民法院起訴《打工》雜誌及其記者程龍華侵權,強烈要求法院依法確認被告的侵權行為,並責成被告在《打工》雜誌以及轉載此報導的所有報刊、雜誌上公開賠禮道歉、消除影響,同時要求損害賠償10萬元,請法院將這筆賠償款轉交給瀋陽市的貧困地區康平和法庫縣的希望小學。瀋陽市瀋河區人民法院於2003年12月22日受理此案。近日將向被告送達起訴狀。

真相:霧裡看花

在遞交到法院的起訴書中,張鐵生對於《打工》雜誌刊文經過是這樣述說的:

《打工》雜誌記者程龍華追求所謂新聞效應,也為著盈利目的,處心積慮地計畫在我身上搞一次新聞報導。他知道我一直拒絕媒體採訪,就多次找遼寧日報社記者王冬梅約稿。程說,找別的記者採訪不到張鐵生,必須找王冬梅。被王冬梅回絕後,他改換了戰術。以報導公司為藉口、為誘餌,從正面直接找到我所在公司,程不面見我,而是從側面找辦公室人員"採訪"。據禾豐公司總部秘書付明回憶,有過一位程姓記者,說是報導公司,但採訪中只對張總本人感興趣。為了收集深一層的有關素材,程式直接去北京找到了禾豐公司金衛東董事長,仍是以報導公司為藉口騙得了董事長的熱情接待,進而又騙得了對我的"電話採訪"。由於程說電話採訪是董事長的安排,在電話中我強調只能報導公司,不能報導本人,也談到曾經受到過《新家庭報》記者欺騙。程明確表示,絕不報導個人,又做了不報導個人的承諾,我才被動地介紹了公司的歷史和現狀。

不想我很快在瀋陽媒體看到了程的這篇不實報導,付明秘書質問他時,程還在謊說"不會那麼快吧,稿子還沒發呢?"就這樣我第二次遭到了記者的愚弄的欺騙。我極度憤慨。我及委託代理人曾幾次要求該雜誌社嚴肅處理此事並回信來人,可終未辦到。為此,我對二被告提起訴訟,依法維護我的合法權益。

2003年12月30日下午15時,本報記者電話採訪了現在武漢〈打工〉雜誌工作的程龍華。在記者明確告知我們的談話是採訪,並且將進行電話錄音時,程龍華沒有拒絕。他說,他已經從網上得知了他和雜誌被起訴的消息,但是目前還沒有收到法院的傳票。他對在《張鐵生起訴〈打工〉雜誌》一文的作者保留起訴的權利。

對即將開始的新聞侵權官司,程龍華充滿自信,「我們肯定贏,不會和張鐵生和解」。記者設置了幾個問題:1、《時代商報》特約記者王冬梅在《張鐵生起訴打工雜誌》一文中寫道「《打工》雜誌記者採取欺騙手段採訪報導」。對於這個表述,你怎樣看,你認為你的採訪是欺騙嗎?2、文章中說,「所謂『千萬富翁』是記者推算出來的。請說說「千萬富翁」的來源?3、講述一下採訪張鐵生的過程。

程龍華表示,下午5點之前,將他的回答發傳真給我。下午4時40分,記者再次撥通了程龍華的手機。他說,《打工》雜誌的兩位老總都在臺灣,我提出的幾個問題需要向領導請示,他只是《打工》雜誌的一個記者,在和領導沒聯繫上之前,無法回答我的問題。

印象:我所知道的程龍華

程龍華是否真如《張鐵生起訴打工雜誌》一文中所說是使用欺騙手段獲得採訪的記者,「張鐵生的千萬富翁」是否由程龍華推算出來,我們不得而知。

本報記者因為工作關係與程龍華有過幾次接觸。《打工》雜誌是《知音》集團近幾年推出的系列刊物。程龍華從湖北大學中文系畢業後加盟〈打工〉雜誌,在《打工》雜誌屬於資深記者。從2001年末始,程龍華多次到瀋陽來找作者約稿。他的勤奮和熱情使他在瀋陽擁有了一定的讀者群。本報記者就是在2001年年末與他相識的。2002年年末,程龍華聽到消息,說「瀋陽曾經的「白卷先生」張鐵生如今過上了富裕的生活,還擔任瀋陽一家企業的領導」。程龍華非常重視這個選題,他以〈打工〉雜誌編輯身份(《打工》雜誌編輯既可以獨自採寫也可以編輯作者的稿件)多次與瀋陽的一些記者聯繫,希望能與張鐵生取得聯繫,接受採訪。據這些人介紹,張鐵生對媒體比較低調,採訪有困難。採訪張鐵生一時擱淺。 2003年5月,程龍華與王冬梅取得聯繫,請求她採訪張鐵生,王當時沒有拒絕。可是,採訪一事進展緩慢。

2003年下半年,程龍華來到瀋陽,找到了禾豐牧業(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就是張鐵生工作的地方)董事長金衛東,請董事長金衛東介紹公司情況,並請他介紹了張鐵生的情況。返回湖北武漢《打工》雜誌後,程龍華撰寫了一篇大意為「金衛東講述張鐵生打工經歷」題目的文章,但是據說該文沒有被〈打工〉雜誌的總編通過,原因是是缺少一些感人的細節。隨後,程龍華輾轉獲得張鐵生家裡的電話。程龍華將電話直接打到張鐵生的家裡,據程龍華後來對本報記者說,他們在電話中談了兩個小時之久,張鐵生對自己過去的經歷講述得非常細緻。對於他們之間是談話、聊天,還是記者的採訪,本人不得而知。

對比:兩種說法!

以下,是《打工》雜誌發刊發《昔日「白卷英雄」張鐵生成「千萬富翁」》一文的內容與張鐵生對事實敘述的對比:

1、《打工》:這位老闆和張鐵生見面後,發現張鐵生是一個性格爽快且辦事幹練的人,便讓他先在公司下屬一個工廠辦公室當一名小職員,幹一些雜事。

張鐵生:事實上我的職務始終是「遼河集團駐瀋陽辦公室主任」。

2、《打工》:刊發張鐵生的照片說明:本人近照

張鐵生:所謂我的「近照」,實際上是《打工》雜誌私自從公司簡介上弄下赤的幾年前的照片。

3、《打工》:半年後,瀋陽辦事處的業績從開始的零銷售迅速上升為幾十萬噸的銷量。

張鐵生:當時所在的辦事處只是採購和公關,沒有銷售業務,更無銷售幾十噸之事。

4、《打工》:剛開始,沒有電腦,張鐵生只能紙上談兵。有一天,他發現中央電視台教育頻道每天都有電腦講座,於是,他就跟著學。為了學會打字,張鐵生讓妻子用紙條把五筆字型的字根抄錄下來,掛在衣櫃或牆上,以便隨時記憶。沒有鍵盤,他就在自己大腿上練,把大腿當作鍵盤,手指不停地在腿上敲打。張鐵生:搞出那麼多無聊的小故事,可能是因為稿酬按字數支付的緣故吧。

5、《打工》:就在張鐵生四處求款無門的時候,他一個老客戶、瀋陽遼河養雞廠的廠長汪文平給張鐵生預付了10萬元貨款,希望訂購一批飼料。張鐵生:我的一位老同學在創業初期曾暫借給我10萬元錢(公款),程記者對此點名道姓擅自做了報導,從老同學打電話的語氣中可以看出,已經給他在單位製造了很大的麻煩。

6、《打工》:張鐵生感慨地說:「經過大起大落之後,我終於認識到知識的重要,並依靠它改變了自己的命運。我現在可以自豪地說,在改革開放後的市場經濟這個考場上,我沒有交白卷!」張鐵生:白卷這兩個字我避之唯恐不及,怎麼可能說?這個記者太可恨了。

7、《打工》:張鐵生以參股(10%)的形式,進入禾豐公司的管理層。而目前的禾豐牧業(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已成為淨資產過億元。張鐵生:程記者不懂「總資產」和「淨資產」的概念區別,也不知道禾豐公司已經有20多位股東,我的股份更不是10%。程龍華不負責任地給我一個"千萬富翁"的頭銜使我大吃苦頭。

改變:如今生活……

很多讀者,尤其是中年讀者對《打工》上的這篇報導很感興趣,他們為張鐵生能夠走出歷史的陰影,開始新的生活而感到高興。但也有一些人不斷地打來電話,或者來信,找張鐵生請求幫助,有請他到當地辦廠的,也有要他賣飼料的,更多的是拉贊助,甚至還有人讓他出錢給自己買個書號出書。當然,也有很多記者來電話、發傳真,要找張鐵生做深入的採訪和報導。張鐵生一向反對接送孩子上下學,現在這個"千萬富翁"不得不嚴格接送孩子,以防他的寶貝女兒遭遇不測。他的住所,經常有莫名其妙的門鈴聲,每有聲響,妻子總是提心吊膽,難以入睡。

張鐵生說:"我是一個平凡的人,我太平常了,和我的同學朋友比,我沒有一個方面是出色的。這些年拚命幹事業,絕不是在努力向世人證明什麼,只是想過普通人的日子"。 (本報記者 卓君 吳強)

評說鏈接:

羊城晚報:"千萬富翁"的張鐵生能證明什麼?

張鐵生的一生的確是一個傳奇,但也僅僅是一個傳奇。他的沉浮只能證明他有時走運有時不走運,而不能證明更多的。(郭松民)

工人日報:"白卷先生"致富不值得宣揚 

張鐵生刑滿釋放,趕上了改革開放的好日子,經商發了財,於是有人抓住大做文章。想說明什麼呢?說明他才智過人?說明他痛改前非?說明我們把罪犯改造成了富翁?還是說明有人覺得他是個"人物",值得一炒?通讀報導,除了最後一個說明,看不出哪些文字對前幾個說明有所說明。這不能不發人思考。(一刀)

新浪時評:從「白卷英雄」到千萬富翁

面對這樣一個具有時代標誌性的悲喜人物故事,讀起來真讓人感慨萬千。如果允許我對狄更斯在《雙城記》開篇語作一點改動,那麼我想說:"我們所處的是這樣的時代,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多選擇的時代。"(畢舸)

張鐵生簡介

1968年10月,張鐵生從遼寧省興城縣初中畢業後,去本縣白塔公社棗山大隊插隊落戶。

1973年6月,張鐵生去興城縣參加被推薦考大學者的統一文化考試,並寫了"給尊敬領導的一封信"。

1973年7月19日,《遼寧日報》以《一份發人深省的答卷》為題刊登了張鐵生的信。

1973年秋天,張鐵生被鐵嶺農學院畜牧獸醫系錄取並被破例發展為黨員。

1975年,第四屆人大在北京召開,他當選為人大常委,江青、王洪文親自接見他以示籠絡。1975年8月,他升任鐵嶺農學院領導小組副組長,黨委副書記。

1983年,錦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公審張鐵生反革命案件。張鐵生被判15年徒刑、剝奪政治權利3年。

1991年10月16日,張鐵生獲釋。同年12月22日,他和瀋陽農業大學講師董禮平女士在興城縣結婚。

1992年後,開始經商生涯。

張鐵生的試卷

尊敬的領導:

書面考試的進行就這麼過去了,對此,我有點感受,願意向領導上談一談。

本人自1968年下鄉以來,始終熱衷於農業生產,全力於自己的本質工作。每天近18小時的繁重勞動和工作,不允許我搞業務複習。我的時間只在27號接到通知後,在考試期間,忙碌地翻讀了一遍數學教材,對於幾何題和今天此捲上的理化題眼瞪著,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我不願沒有書本根據的胡答一氣,免得領導判卷費時間。所以自己願意遵守紀律,堅持始終,所以願意老老實實地退場。說實話,對於那些多年來,不務正業,逍遙法外的浪蕩書獃子們我是不服氣的,而有著極大的煩感,考試被他們這群大學迷給壟斷了。[他們的自由生活和為個人的努力,等於了我的為人民熱忱忘我的勞苦工作和誠懇的心。人們把我送到這裡來,談些什麼呢?總覺得實在委曲。]在這夏鋤生產的當務之急,我不忍心放棄生產而不顧為著自己專到小屋子裡面去,那是過於利己了吧。如果那樣將受到自己為貧下中農事業的事業心和自己自我革命的良心的譴責,有一點我可以自我安慰,我沒有為此而耽誤集體的工作,我在隊裡是負全面、完全責任的。喜降春雨,人們實在的忙,在這個人與任何利益直截矛盾的情況下,這是一場鬥爭(可以說)我所苦悶的地方就在這裡,幾個小時的書面考試,可能將把我的入學資格取消,我也不再談什麼,總覺得實在的有說不出的感覺,我自幼的理想將全然被自己的工作所排斥了,代替了,這是我唯一強調的理由。

我是抱著新的招生制度和條件來參加學習班的。至於我的基礎知識,考場就是我的母校,這裡的老師們會知道的,記得還總算可以。今天的物理化學考題,雖然很淺,但我印象很淺,有2天的複習時間,我是能有保證把它答滿分的。自己的政治面貌和家庭社會關係等都清白[如洗,自我表現勝似黃牛],對於這這個城市長大的孩子,幾年來真是鍛練極大,尤其是思想感情上和世界觀的改造方面,可以說是一個飛躍。在這裡我沒有按要求和制度答卷(算不得什麼基礎知識和能力),我感覺的並非可恥,可以勉強的應負一下嘛,翻書也能得它幾十分嘛!?(沒有意思)但那樣作,我心是不太愉快的。我所感到榮幸的只是能在新教育制度之下,在貧下中農和領導幹部們的滿意地推簽之下,參加了這次學習班。

[我所理想和要求的,希望各級領導在這次入考學生之中,能對我這個小隊長加以考慮為盼!白塔公社考生張鐵生。]

錄入者附註:此信是1973年遼寧知青張鐵生在參加高校入學文化考試時寫在理化試卷背後的一封信。信中方括弧內的文字,是當年發表時被刪節的內容。文中有些錯別字是寫信者(不是錄入者)的筆誤,錄入者未加修改。

另外:張鐵生在寫此信之前,已經參加了語文、數學考試。考試均為開卷,允許翻書。張鐵生此次考試的成績是:語文:38分,數學:61分,理化:6分。語文考試的作文題是"學習《為人民服務》的體會"。

此信被毛遠新發現後,張鐵生的命運從此改變。他上了大學,被突擊入黨,受到江青同志的親切接見,江青同志稱他是一塊"有棱有角的石頭",並說"我要用這塊石頭打人了!"張鐵生入學後,任該學院的黨委副書記,1975年任全國人大常委。1976年四人幫被捕後,張亦隨即被捕後被判處有期徒刑1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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