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家寶在訪美前接受《華盛頓郵報》的專訪,在談話中共有六次提到中國有十三億人口。12月7日在紐約接見僑界代表講話,又一次提到十三億的問題。溫家寶講出一段名言:在中國,「多麼小的問題,只要乘以十三億,就是很大的問題。多麼大的經濟總量,只要除以十三億,就會變成很小的數目。」
溫家寶的乘除法很奇怪,為什麼對「問題」就要用乘法,對「經濟量」就要用除法呢?我們完全也可以反過來做乘除法嘛。我們完全可以說,因為中國有十三億人口,再小的經濟量,只要乘以十三億,就會變得很大很大;再大的問題,只要除以十三億,就會變得很小很小。其實,溫家寶自己也常常反過來做乘除法,譬如說溫家寶宣稱中國的高速公路發展很快,現在已經佔全世界第二位。為什麼中國的高速公路發展得這麼快?是中國人修建高速公路的本事特別大嗎?不是。是中國的人特別多,每個人只要為修建高速公路出一點點力,乘以十三億,其總量就相當可觀了。眾所周知,和臺灣相比,大陸在政治、經濟、文化等許多方面都落後許多,但就是因為大陸大,大陸的人口是臺灣的五十倍,所以大陸的綜合國力就比臺灣還要強,在國際社會中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這都是反過來用乘法的結果。
但是,溫家寶強調十三億,是有另外的目的。溫家寶是想說明,因為中國的人太多,所以很多事情都不好辦。按照溫家寶,中國的經濟還不夠發展,是因為中國的人口太多了;中國的地區差異非常大,是因為中國的人口太多了;中國的民主遲遲不起步,也是因為中國的人口太多了。看來,溫家寶的觀點和毛澤東正好相反。毛澤東認為人多好辦事,溫家寶則認為人多難辦事。乍一看去,這兩種觀點各有各的道理。就看你站在什麼角度,用什麼樣的乘除法。
溫家寶是中國的大管家,他是從管理和治理國家的角度談人口多少的利弊的。依據管理學,任何管理都有個適當規模的問題。一個國家,人太少了不好,人太多了也不好。中國的人口有十三億,無論如何,那確實是太多了。所以溫家寶的說法並不完全是強詞奪理。但是我們要反問溫家寶一句話:誰要你管十三億呢?既然十三億不好管管不好,為什麼不分成七塊八塊呢?畢竟,國家是為人民而存在,而不是人民為國家而存在。怎樣做對人民有利就該怎樣去做。國家太大了管不好,就該把國家分小點。你一個總理管十三億人,力不從心,同時必然有很多仁人志士被壓制被埋沒,無法施展自己的管理才能。兩敗俱傷,何苦來哉?--除非是你權欲熏心,唯恐自己管的人還不夠多。
我倒並不是主張中國非分裂不可。我強調的是中國實行的中央集權制或曰單一制不適合中國國情,不適合中國有十三億人口這一基本國情。中國應該實行聯邦制。聽說中共當局最近有意要把現有的三十個省(包括直轄市和自治區)改成六十個省,以便於管理。但問題是,只要中國還繼續實行中央集權制或單一制,增加省份的編製就不會有多大意義。關鍵是要加強地方的自主性和自治權。省一級的官員要當地人民自己選出,而不再靠中央任免。美國就是聯邦制,美國憲法就對聯邦政府和各個州的政府的權力作出明確劃分,其中最根本的一條是,聯邦政府和州政府各有各的權力來源,彼此獨立。
當然,要把中國改成聯邦制,涉及的問題還很多,限於篇幅,茲不詳論。我這裡強調的是,中國人多不能構成拒絕政治改革的理由,相反,它正好證明改革的必要。民主制聯邦制正是解決中國問題的答案。
「鄉愁」一說不妥
在紐約僑學界座談會上,溫家寶談及臺灣問題時說,「一灣淺淺的海峽,是最大的國殤,是最大的鄉愁」。從上下文看,溫家寶所說的鄉愁,應是指大陸人對臺灣的思念之情,指大陸人渴望臺灣早日回歸祖國懷抱。但鄉愁的本意是指遊子對家鄉故土的思念。鄉愁是單向的。我們想家鄉叫鄉愁,家鄉想我們不叫鄉愁。如果你把大陸視為中國文化的中心或母體,把臺灣視為中國文化的邊陲或子體,那末,臺灣人渴望回歸大陸叫鄉愁,但大陸人渴望臺灣回歸則不叫鄉愁。鄉愁就是對回歸的渴望。你可以說臺灣回歸大陸,但是你不可以說大陸回歸臺灣。你可以說「中國是臺灣最深的鄉愁」(至於說如今的臺灣人有多少懷有這份鄉愁,另當別論),但是你不可以說「臺灣是中國最深的鄉愁」。
有關溫家寶的一則小道消息
網上讀到有關溫家寶的一則小道消息:
話說「十六大」之後,溫家寶第一站到了貴州,提出去窮困的地方看看,於是到了一個最窮的地方。當地按慣例安排,地方長官陪同,前方專車引路,溫家寶表情平和,不作聲響,一副溫文之狀。至半路,溫突叫停車,說下去看看,結果,預先安排的典型沒有看,溫家寶瞭解了不少實際情況。整個調查期間溫家寶三次叫停,每一次都是頭也不回地走進未經「安排」的老鄉家裡或田間地頭,令地方長官尷尬不已。
據說,不少人讀到這則消息後,都對溫總理讚嘆不已。當然,溫家寶能深入基層,不為官樣文章所惑,稱得上精明強幹。但是略一思考,不能不引起我們更深的憂慮。當今中國官場,欺上瞞下,弄虛作假,早已蔚然成風,更是制度使然。身為總理,溫家寶本該推行政治改革,以求治本之效;倘若自囿於舊體制,只憑一點小精明,又能有多大意義呢?
我們還應該繼續深入思考下去。如眾所知,專制統治者需要建造一個龐大的謊言系統,用以欺騙人民,控制人民;但與此同時,統治者又必須使自己洞察一切,免於被自己一手造成的謊言所遮蔽。精心製造信息的不對稱是極權統治的看家法寶。在《一九八四年》裡,每個房間都裝有一部閉路電視,每個人的一舉一動都處在「老大哥」的監視之下。「老大哥」能看到我們每一個人,但是我們誰也不能看到「老大哥」--除了他公開作秀。我們彼此也不能在「老大哥」的監視之外互相看見。這當然是極權社會的理想狀態。現實的極權社會總不可能如此完美。首先一條,國家大,最高領導人自己根本看不過來,管不過來。因此他們不得不任命各級官員充當耳目代為查看,他們自己則依賴於下面的匯報瞭解全局。但這樣一來,他們也就有可能被自己任命的下級官員所欺騙。於是就有了許許多多微服私訪的故事,有了像溫家寶「突叫停車」,「頭也不回地走進未經安排的老鄉家裡或田間地頭」的美談。
應當看到,像微服私訪,「突叫停車」一類故事,多半是專制社會的產物,封閉社會的產物(「微服私訪」還常常是影視傳播不發達的前現代社會的產物)。在開放社會,在民主社會,有言論自由新聞自由,有反對黨,各級政府的錯誤缺失你想看不見都不行,哪裡還用得著你費那一番心計?
問題是,如果溫家寶竟然不明白言論自由新聞自由的寶貴價值和偉大意義,那是他無知;我們應該開導他。如果他分明懂得言論自由新聞自由的價值和意義,但是仍然拒絕開放言論開放新聞,熱衷於使統治者自己明察秋毫而同時讓人民蒙在鼓裡,那就是罪惡;那就絕不應當稱讚,而必須堅決批判,堅決反對。
僑學界的讚美令人啼笑皆非
溫家寶飛離紐約後,此間某些中文報紙登出不少讚溫的言論。我相信這些言論都是出自真誠,唯其如此,讀來更令人啼笑皆非。
報上寫道:「許多人說,近年來參加過幾次歡迎國家領導人隊伍,但他們從來沒有下車與民眾握手致意過,單就這一點就說明溫家寶是『好總理』。」「哥倫比亞大學中國學者學生聯誼會200多名學生,也表示『以前從來沒有一個總理會從下榻的飯店走出來,因此我們對他的親民作風印象很深刻。』」「紐約華人社團聯合總會會長梁冠軍說:『溫家寶這次來能夠親自走下來跟我們握手打招呼,感謝我們,我們覺得很高興,很突然,因為新中國成立50多年來,這是第一次總理走到街上和我們握手。』」
你難道不覺得這些讚揚的話聽上去更像是諷刺嗎?因為在民主國家,領導人走出飯店和群眾見面,下車和群眾握手,實在是司空見慣,家常便飯,群眾絕不會因此就感動,就受寵若驚的。在民主國家,領導人不出來和群眾見面握手才是特例,除非有特殊原因,否則群眾是不會原諒的。如果說溫家寶肯下車和群眾握手致意,「單就這一點就說明溫家寶是『好總理』」,那麼民主國家的領導人豈不個個都成了聖人?標準未免也太低了嘛。虧得說這些話的人還都在民主社會裏生活過很多年,照理說耳濡目染,早就該有平等觀念,早就該對政府領導人和群眾平等交往甚至取悅群眾的表現習以為常,見慣不經了,怎麼還能因為溫家寶的一次下車握手就大動感情,就讚不絕口呢?這是不是有點太自輕自賤了?
其實,我們應該把這些僑學界人士對溫家寶的讚美之詞理解為間接的批評,理解為對其他中共領導人的批評,理解為對整個共產黨統治方式的不滿;以前不敢公開說出來,這次有感而發,脫口而出,本心是給領導唱讚歌,殊不知無意間卻暴露了他們多年來對領導的怨氣。其實,所謂親共者,打心眼裡對共產黨領導人的評價都是很低的。因為評價很低,期待也很低,所以一遇到只不過剛剛及格的表現就感到意外的驚喜。難道不是這樣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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