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十六屆三中全會召開第二天會議的早上，筆者在北京參加了天則經濟研究所舉辦的一個經濟論壇，討論改革國有銀行的問題，出席的廿多人包括體制內外的經濟學者，大家對中國銀行業長期以來的高風險經營，都顯得憂心忡忡，與會的國家開發銀行分析與金融產品局局長王大用，更反駁官方指國有銀行不良貨款額正在減少的說法，指出中國發生金融危機的機會越來越高，當前的金融形勢類似亞洲金融風暴前的一些東南亞國家情況，今屆政府必須盡快把問題化解，否則會付出沈重代價。
但當大家提到治本的方案時，不免又涉及不合理的體制、權力制衡和開放思路的問題。究竟在現行一黨專政的政治體制下，國有銀行的改革能否闖出新局面？中國能否避免金融危機？是無法在學者們一片急切呼籲聲中找到答案的。
*四大資產管理公司是垃圾公司
與會的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所長夏斌亦批評：近期一些輿論不斷炒作四大國有商業銀行（中國工商銀行、中國建設銀行、中國銀行、中國農業銀行）何時上市的消息，卻沒有正視國有銀行的管理不善、呆壞賬誰埋單等根木問題，是本末倒置。
中國的國有商業銀行和政策銀行，佔了中國金融機構信貸類資產超過七成，但至今仍沿用過去計畫經濟時代的管理體制，內部管理的官本位意識濃厚，也存在嚴重角色衝突，在幹部任用、分房、福利等方面還採取論資排輩，高學歷優秀人才晉升無門，轉而接受股份制銀行和外資銀行的高薪聘用，導致四大銀行人才流失非常嚴重，甚至被稱為股份制銀行和外資銀行的「人才培訓基地」。
同時，四大商業銀行近幾年都分別成立了「資產管理公司」專門管理銀行不良資產，但這些公司一直表現欠佳，原因在於，四大銀行沒有建立起有效的貸款責任追究制度，對於原來違規放貸、歷史遺留問題而造成的不良資產，不能馬上消化，沒有有效追究原放貸責任人和決策失誤者的經濟和法律責任。大陸民間甚至稱呼四大資產管理公司為「垃圾公司」。
*中國國有銀行不良貸款比例真相
此外，國有商業銀行的基層機構，因當地金融資源貧乏已出現嚴重虧損，很難與外資銀行和股份制銀行相抗衡，只能靠國家信用後盾苦撐，加上國有銀行的管理官商作風嚴重，辦事效率與外資銀行和股份制銀行還有差距，許多窗口服務品質無法盡如人意，不利於與同業競爭。中國入世後，承諾在二○○三年允許外資銀行對中資企業辦理人民幣業務，二○○六年取消外資銀行人民幣業務的地域限制，並逐步取消客戶限制，大陸銀行業的競爭會日趨激烈。學者警告：如果國有銀行的問題依舊，其難以避免的失敗將轉化為嚴重的金融危機，政府若採取救助行動，國家財政恐怕再無力揹負這沈重包袱，勢必令全國經濟陷於困境。
雖然中國銀行業監督管理委員會主席劉明康今年中曾表示：從二千年第四季度開始，國有四大商業銀行的不良貸款總餘額和比例已持續下降，到今年三月底，已經下降到百分之二十四左右，按四大銀行貸款餘額上萬九千多億計算，不良貸款額應為一萬九干多億。但王大用指出：其實國有銀行的不良貨款仍在增加，其中大部分是這幾年新增的。九九年時，國家決定剝離到資產管理公司的一萬四千億人民幣不良貸款中，有四大銀行的一萬三千億和國家開發銀行的一千萬億，分別佔九九年底四大銀行貸款餘額的百分廿二點五和開發銀行貸款餘額的百分之十八點七，如果認為現在的一萬九千億元不良貸款主要是九九年以前遺留的，那麼當時四大銀行的不良資產率應高達百分五十以上，與報告的情況有很大出入，因此，只能認為，這一萬九千多億不良貸款中，很大部分是在剝離舊的不良貸款後又新形成的。
王大用又表示：自○一年以來，各家國有銀行忽視流動風險的積累，大量發放長期貸款，在貨款到期問題暴露前，這些長期貸款基本上被當作正常貨款看待寫報告，一定程度上掩蓋了其實的貸款水平，若沖抵所有潛在損失，除個別銀行外，多數國有銀行按經濟意義已經「資不抵債」
他呼籲政府應下決心改革國有銀行的官辦、官營的體制，具體措施包括將每家國有銀行重組為一家控股公司，和一家或多家股份有限公司，形成二級法人結構，改革後可吸收其他投資人入股，可為逐步實現大銀行產權多元化奠定企業組織結構基礎。幹部管理上，中央管理、國家任免的官員只限於控股公司的正副領導人，股份公司的領導人要聘用職業銀行家，由董事局決定，用合約明確聘期，業積平平的不能續約，業績差者更可中途解聘。這樣至為重要，可改變銀行經理人員行政官員化，提高管理水平。王大用認為前幾年國有非金融企業改革中也實行了集團公司和股份公司分開兩層的作法，但往往因幹部管理體制沒有真正改革，而使企業體制改革流於形式，不能收到實效。
*國有銀行的困境與中國政局困境有關
與會學者都認同：銀行業是承擔很大社會責任的一門特殊行業，銀行的經營要把保護存款人及其他債務人的利益放在首位，其次才是為股東創造利潤。國有銀行的改革，政府最重要的措施就是放棄自己原來擁有的控制權，由「駕駛員」的角色，轉為擔當監管的「警察」角色。現行機制不能從機制上保證始終由具有專業知識的銀行業專才治理，也就無法從機制上保證有效地、長治久安地改善管理，就像其他行業的國有企業一樣，不排除某間國有銀行的某段時間裏，恰巧有一位無私敬業且內行的行長管理，其業積也會有一時好轉，但這不是由體制和管理機制帶來的好轉，一旦換了人，或一旦此人的目標轉移，銀行管理和業積就可能
倒退。
眾人談的是經濟問題，但與中國的政治困局息息相關。
作者：林淵 開放雜誌特約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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