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 (韓國): 韓國政壇地震—盧武鉉挑戰」再信任」

近一個月的韓國政局,如驚險懸念片不斷上演,令人眼花繚亂.走馬上任才八個月的新總統盧武鉉無疑處於風口浪尖之上.自執政以來,他立意改革卻阻力重重,譏評不斷,尤其是未能扭轉韓國經濟趨於低迷的頹勢,造成民意支持下滑、在野黨圍攻的困難局面.而屋漏偏逢連夜雨,10月7日他的得力助手 、總統府秘書室總務秘書崔導術涉嫌秘密收受SK集團的政治資金事件的曝光,更使得盧武鉉的執政困境雪上加霜,陷入危機狀態.

驚人之舉

10月9號才結束在印尼巴厘島舉行的東盟會議,風塵僕僕趕回韓國的盧武鉉對此回應迅速，可以說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做出了驚人之舉：剛回國的第二天，也就是10月10日，他就舉行記者招待會以沉痛的表情向國民道歉，並表示崔導術事件他絕不敷衍塞責，他是否有資格繼續執政，願意接受全體國民的評審。

此言一出，即引起軒然大波。以全民投票決定現任總統的去留在韓國政治史上還無先例，更何況是一位執政才8個月板凳都還沒坐熱的新總統。一時間，輕率魯莽的評論有之，勇氣可嘉論者也不在少數。但從兩週來韓國政局的發展態勢來看，將盧武鉉的國民「再信任」投票的提議看作是政治敗筆的論者顯然低估了盧氏的政治智慧。

背水一戰的智慧

首先，從政治家的道德人格來說，迅速站出來承擔責任，彰顯了其敢於負責的磊落性格，避免了人格被進一步矮化和抹黑。

其二，從政治策略上來說，國民「再信任」投票問題由於事關國政大局而立即成為大眾矚目的焦點，崔導術腐敗案相形之下淡化。

其三，從政治理念上，強調了國民的國家主人翁地位,充分表現了對全體國民意志的尊重,從心理上說普通國民對此是很受用的。

其四,從相對論的角度來看,比盧武鉉更強的人選何在? 崔氏案雖讓盧武鉉沾了一袖子泥,但人權律師出身,曾經為韓國的民主化進步事業盡心盡力的他其總體品行之清還是有公論的;而傾向保守，長期以來代表既得利益集團的反對黨大國家黨在政經勾結方面更是歷史記錄不良,滿身污垢,眾所周知.這不,正當大國家黨的議員們這邊廂聲色俱厲聲討盧武鉉之時,那邊廂自己後院起火,被查出從SK集團處非法獲得政治資金100億韓元,數額比崔導術涉嫌金額巨大得多,而且還是打電話上門主動開口索要.這個醜聞令大國家黨大丟面子,好不尷尬。

擺脫被動

果不其然,在隨後幾大媒體進行的民意調查中,願對盧武鉉投信任票的國民始終過半數以上,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還在進一步上升.這種民心走向,給想利用民意一舉將盧武鉉趕下臺的大國家黨和民主黨澆了兜頭一盆冷水. 不得不從最初興致勃勃急不可耐地要求盡快舉行」再信任」投票,而尷尬地突變為抨擊盧武鉉的」政治賭博」,反對」再信任」投票.顯然,這實際上等於間接承認自己錯估了形勢,並意識到盧武鉉總統在獲得民意信任方面處於優勢地位,舉行全民投票只能增強盧武鉉的力量,於己有害無益。

至此,在這一回合白熱化的角力中,盧武鉉的」快棋」和」險棋」佔了上風,雖遭」政治豪賭」的譏評,但不可否認他在很大程度上掌握了事件發展的主導權,扭轉了局勢,使保守勢力原先挾民意鼓噪的」下課」噓聲頓時啞然. 他提議12月15日舉行的全民投票,由於在野黨的反對雖然極有可能被取消,但無疑他已從此次執政危機中突出重圍,獲得了重整旗鼓的機會.從近兩天的最新動態來看,盧武鉉開始抓住有利形勢擴大戰果,試圖以肅查非法政治資金為突破口推動實質性的政治改革, 對此大部分韓國民眾拭目以待,持正面看好的態度。

撫今追昔瞻前

身在漢城,旁觀韓國政壇的風起雲湧.卻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此國的政治,向來不符合我們所熟悉的」穩定第一」的政治美學規範.朝野打架互相揭露不說,民間團體,工人,農民乃至外籍勞工的示威遊行也是此起彼伏,人們付諸於行動奮勇爭取自己的合法權益似已成為一種傳統 但政局看似波瀾起伏卻內藏生機和活力. 不斷的鬥爭以及相互制約和監督推動了韓國政治文明的一步步發展. 從殺人不眨眼的軍人獨裁政權,到金泳三的」文明政府」,再到金大中的」國民政府」,直至盧武鉉的」參與政府」,可以看到民眾的參政權一步步擴大,已經可以充分左右政局.無論是在野黨杯葛盧武鉉總統,還是盧武鉉回擊反對勢力,都必須拿」民意」說事兒,最高權力者受到越來越嚴厲的監督和制約是不爭的事實.

盧武鉉的當選是庶民的勝利,也是韓國保守勢力的心頭之痛. 民望所寄甚厚,期望值過高;朝小野大的國會;保守派大媒體的輿論圍剿;體制內經驗不足等種種原因造成盧武鉉上臺以來步履維艱,民望至10月初落到谷底.客觀地說,對民意支持度影響最大的,實際上還是經濟增長乏力.但保守勢力將其責任一股腦推到板凳都還沒坐熱的盧武鉉頭上顯然有失公正,倒是金大中前政府的一些類似短期行為的經濟措施應負更大的責任.

盧武鉉的坎坷總統路還要走下去,能否一路走好,現在斷言還為時過早.韓國政治經濟等各方面的難題將繼續考驗他的執政智慧.從他的人生經歷和上臺後種種表現來看,此人從不缺乏膽量,富於挑戰精神,具有一個改革家所必要的性格素質;謀略方面在關鍵時刻善於主動出擊,扭轉局勢.但言談處事似嫌粗率有餘,穩重不足,有待進一步磨練.總體來看,我們有理由相信,這位去年大選中在傾向改革的中下層民眾和青年網民的力鼎下戰勝強敵的」盧旋風」並非等閑之輩,他的改革在其任期內能進行到何種程度將是分析韓國社會的晴雨表.

寫於2003年11月4日，韓國漢城

（作者為韓國聖公會大學中國學系原語民教授）(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