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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皇城根,天子腳下——北京人眼中的北京人

作者:笑笑人  2003-11-04 16:42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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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在診所看病,碰到兩個中國同胞。閒聊中得知小兩口出國前在北京工作過幾年。那男的突然問了我一句:」你們北京人怎麼看外地人?」。這問題以前我還真沒細想過,被冷不丁一問,就隨口答道:」不少北京人對外地民工好像不太待見(看不起),不過對你們這樣的白領應該還可以吧。其實除了市中心胡同裡的人外,北京人大多都是父母輩才定居北京」。沒想到倆人氣憤地說:」你們根本覺不到我們受的歧視有多大!」。

  我在吃驚之餘,不由得自慚形愧地不知如何回答。事後想想,我等在美國洋插隊,一般還不至於感到表面上明顯的歧視,這主要歸功於美國人普遍把歧視作為一種人性的恥辱,所以即使心中有想法,也不會輕易流露出來。但我們外國人仍然能感覺到種種的不公平。而北京人對外地人的歧視往往是不加掩飾的。外地人由此受到的傷害和痛苦是很容易理解的。

  有些北京人一遇到人就不由自主地拿自己去和人家比身份和地位。胡同裡出來的若談到了軍隊大院出來的,賤民對貴族式的自卑感立即升華為深刻的階級仇恨,非得大罵幾句不學無術的八旗紈絝子弟方能平息心中的無名怒火。這種心理的另一面便是在碰到外地人時,天子腳下的皇民心態獲得極大滿足。非要從骨子裡向外透著蔑視,用標準京腔兒極盡挖苦嘲弄之能事。當然,在同等身份和地位的皇民之間,北京人是很可愛的。幽默風趣,講究義氣,天文地理,軍事哲學,政治經濟,沒有不能侃的。

  此種愛憎分明的階級敏感性的形成實在要拜託多年共產教育與皇城根文化雜交之福。

  本人因從小在北京西郊長大,同學中有些就是軍隊大院的。與我們住的工業部大院相比,軍隊大院的條件要好不少。我經常與同學一起作若無其事狀向裡闖,如果被哨兵攔住,就說要找同學某某某,往往都能輕易進入。裡面保養得很好的綠草地和修剪得很齊的灌木叢使整個大院看上去很漂亮。有時隨便鑽進一座樓中解決人生三急時,會發現成卷的衛生紙。比起家中用的粗糙的草紙,實在是享受了一把。直到我九十年代中出國,還未見過民用單位廁所有準備衛生紙的哩。據說有次楊振寧來華講課,中間休息過後,大家左等右等不見其回來繼續授課。教授們分頭去找,你猜怎麼著,老先生正蹲在坑上等人送手紙吶!

  軍隊大院出來的這群人中確有一些沒有真才實學卻能誇誇其談的;也有自覺高貴而牛B哄哄的。但大部分人還是和你我一樣的貧民百姓。雖身在大院,但父母並非高官,也沒享過啥特權。王朔,馮小剛和姜文就是從這些軍隊大院出來的,他們在各自的領域都取得了很牛的成績,你不服不行。

  孬的我也碰見過,畢業後,我單位上一位軍隊大院出來的哥們兒很能侃,最絕的是總能把領導侃得暈呼呼的把他當個難得的人才。由於與領導關係鐵,他以其工農兵大學的資歷被任命為我室的副主任。每天除了侃外,沒見他做過啥具體工作。但整天勁兒勁兒的,自我感覺很不錯,我們背後都稱其為小痞子。他當了半年副主任後,正主任調任其他職務。所領導最終安排了另一位技術較強的副主任轉正。沒想到小痞子頗有挫折感,在一次室裡的會上,大罵中國不民主,不自由,還提到了6.4天安門。數星期後就去德國找在那兒做訪問學者的老婆探親去了。俺當時還以為他要成為吳宏達第二,以幫助中國人民的名義在海外發大財呢。誰知一年後,他突然又出現在了我們面前,向俺等出國迷大侃在德國的工作和生活,聲稱深刻體會到了國家富強的重要性,因此毅然回國云云。問他在德國從事了啥工作,他含糊其詞地說是辦公室工作,再追問,則主要是辦公室文件的清理和運輸。他一句德文都不會,所以他老兄實際上的工作是……

  這回他又找領導大侃了一回,領導於是就大暈了一回,決定把所裡多年來辛苦掙下的幾百萬元交給他去搞高技術合資開發經貿項目。老兄拉了所裡兩位和他一樣以侃見長平日無所事事的主兒,轟轟烈烈的大干了起來。

  事情後來的結果是這樣的:他在工作之餘搞大了一位美籍華裔女商人的肚子,在女商人到處追著要結婚的壓力下,他只好整天東躲西藏;投資方面,通過艱苦的討價還價的談判後,在他自己及各位領導都被保證獲得滿意的回扣和利益下,簽了合同。後來發現受騙了,幾百萬元就都成了打狗的肉飽子。最後他決定去德國再次探親,領導再三挽留,要求他那怕追回部分錢後再走。但他還是腳底抹油-開溜了。不久後,大約在我出國那會兒,聽說所裡領導們正為發不出工資犯愁呢。

  同學中家庭背景最牛的就屬蕭勁光大將的孫子了。我的高中是西城一所不錯的學校,聽說他母親託人把他弄進了我們這個重點班。小蕭人還算老實,愛打乒乓球。班裡有一位小學時在少年宮練過幾年的哥們兒,平時老牛B哄哄的,卻多次敗在了他的拍下。小蕭也不是那種乍乍乎乎,目中無人的主兒,還算比較好相處的。記得班主任安排他擔任費力不討好的班級衛生委員,每天須組織人保持教室清潔,並去打一大桶熱水放在教室中。臨近高考兩三個月時,大夥手忙腳亂的誰還有心思做這些?每天小蕭只能拉上一兩個關係好的同學清潔一下教室,抬上一桶熱水。班主任每次一來,若發現地上有點碎屑或水桶是空的,必向小蕭大發一通脾氣。幾次之後,班主任宣布完全罷免小蕭的一切職務,任命俺為臨時衛生委員。俺心中那個叫苦不迭,但俺瞭解班主任的脾氣,只好硬著頭皮點了兩下頭。第二天,小蕭主動來找我一起去抬水桶。以後,這項差事就由我倆包了。當然,俺後來只好默默的承擔下了班主任隨時發作的脾氣。

  此事後,班主任還想給他穿小鞋,將他周圍安排了一圈女生。沒想到女生們都願意與他搭話,小蕭沒幾天就和周圍群眾打成了一片。小蕭長得並不帥(你若見過他爺爺的照片的話,就知道了,他們有幾分像),也不是風趣善侃的人,女生們都安了啥心思?這個……俺就不清楚哩。

  那年高考,小蕭差了幾分兒楞是落榜了。第二年他考上了一所海軍的工程學院。八十年代,只要夠最低錄取線,進入軍隊院校一般都不會有問題。蕭勁光是海軍政委,這恐怕是小蕭報考該校的主要原因。

  記得高考過後,我門同學幾個去小蕭家玩。發現小蕭父母及舅舅家都和爺爺住在一個大莊園中。過去從未想到玉淵潭公園附近還有如此大的一個私家宅院。不免平生頭一回感嘆官宦人家與草民之間的巨大鴻溝。一進大院們,是警衛房,裡面有戰士在打乒乓球。小蕭的球技原來是在這兒練的。小蕭也向我們證實了李谷一的確是他的舅媽,這在當時社會上廣為流傳。

  小蕭畢業後在西郊航天部某院作軍代表,負責某款艦對艦導彈的開發,大概相當於美國軍方對民間企業的相目經理。當時軍隊裡的工資收入已不能和地方上效益好的單位比,我猜小蕭可以拿航天部的獎金,應該算是找了個離家近的肥缺。以後幾年社會上官導橫行,太子黨紛紛下海發大財,小蕭卻在基層軍代表的位子上安心地幹了多年,對我國海軍武器裝備的建設還是作出了一定貢獻的。

  小蕭的故事讓我想到人不可一概而論,把人貼上階級標籤,統一處理是多麼的荒唐!

  與當朝貴族相對的是某種末落貴族心態。同學中有一真正的八旗子弟,平日裡常津津樂道祖上鑲黃旗當初是何等風光。二百多年前滿人進京時,先祖官拜九門提督,相當於北京衛戍區司令。而傳至其祖爺爺輩兒還能當上附馬爺。班上有兩位部級幹部的千金(其中至少有一位也是通過關係插入我班的),鑲黃旗對她們還認真追過一陣兒。後來有一次他向我談起此事時表示自己門第高貴,當然應該娶門當戶對的小姐作太太。呵呵,只可惜其父輩已是標準下層貧民一個,流水有意,落花無情。鑲黃旗最後娶的太太是一位來自遠郊的八代貧農的子女。我太太的同學中有一位是正黃旗,祖姓愛新覺羅,平日裡的末落貴族情結就更是不得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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