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影人的野心---評《無間道II》

《無間道I》公映後，我一度陷入了迷惘，因為這個片子講了太多的事，白駒過隙，影片就到了結尾。這種倉促，甚至讓我無法把青年時代的劉德華、梁朝偉分辨清楚，可以想見余文樂和陳冠希在I中的出現和表演是何其模糊不明。或許，那是類似古龍的《白玉老虎》一樣的電影，重點只在於臥底和反臥底的故事情節。

後來，我聽說《無間道II》殺青了，時間之短，讓我堅信那是一部發揮余熱的片子，影評也是這麼寫的。國慶實在沒有什麼片子可看，我只好花八塊錢買了一本回家殺時間。開頭就在重複天臺的一場戲，我立即覺得我的八塊錢已經有兩塊飄在了下水道裡，那裡也是無間的。

接下來的十五分鐘，應該說是相當冗長和乏味的。黃SIR一個人對著鏡頭談往事，類似《劍魚行動》的開頭。唯一的不同是，背景音裡有類似某種家畜拱槽的聲音。鏡頭一轉，果然是他，不是他還能是誰？曾志偉，琛哥在吃東西。所有的片子，所有的片子裡都以糟蹋胖子為娛樂觀眾的「笑點」，這一部也不例外。

拯救這片子和我的人是蔡琴老師，在我的忍耐達到極限之前零點零一秒，劉嘉玲放了那張著名的試音碟。無任何伴奏，蔡琴老師一句：是誰，輕敲我窗。如同漫天的藍絲絨降落下來，甚至是用我的電視喇叭，我都聽得目眩神迷（粵語：聽出耳油）。I和II，就在這一瞬緊緊貼和在了一起，往事如煙，歷歷在目。

流氓吳鎮宇隨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引自韓老師喬生語，版權所有，不可不注）擺平四個分堂主，一頓火鍋的時間裏確定了他對家族事業的絕對繼承和領導權。我開始懷疑，我有了猶豫，我有一種感覺，但是又不大真切，我說不出來。

吳鎮宇邀請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余文樂回家小聚，我看見的歡樂的家宴，盛開的百合，光鮮的衣裙，明媚的日光，然後是黑暗的書房裡背光的對話。我對電視彎下腰去，無比謙恭地說道：「尊敬的唐.科里奧力，我的朋友，請您收下這個蛋糕。」

隨後，家族的仇殺開始，乾脆利落，手法絕不重複。當胡軍坐進黃秋生的車子發動，瞬間爆炸成一個火球時，我放聲大笑，太熟悉了，太親切了。義大利的鄉村到香港的住宅樓，我看見了一個完整的鏡面。

《無間道》II和I最大的不同，是II完全以時間為序，類似一部記錄片。這個舉動有一種很大的野心在，這已經不再是單純的警匪片，不再是講述人性善惡和一念選擇下命運的擦身而過。香港影人在《無間道II》裡，試圖完成的是黑幫史詩---講述20年間黑幫和警察自己的故事，一個香港版的《教父》。無間地獄一說，無非是話本小說裡每章開頭勸人向善的老套，如同金庸的書名《天龍八部》，書裡何曾有什麼夜叉、阿修羅、枷樓羅？

我回過去看第二遍，像看《美國往事》，看《教父》一樣再看一次。這一次，我不再覺得片子冗長拖沓，覺得這個節奏剛剛好，史詩的節奏，一部經典需要的那種節奏。蔡琴的歌聲每次都恰到好處，歲月無聲，我要買她的這片試音碟。有了她的這片碟，可以在下雨天一個人在家裡聽一聽，回想一下整個少年時代我看過的所有香港黑幫片，英雄時代。

整部影片裡，演得最好的是曾志偉和陳冠希。曾志偉在泰國海灘上向黃秋生說的一長段台詞，硬是把一整段非常文藝腔非常假的台詞說到讓人相信，而且聽起來的確是經典台詞，我非常欣賞。陳冠希同學在影片最後畫龍點睛的一笑，無限回憶，無限邪惡，讓人讚嘆不已。我很希望他能和林嘉欣同學有一部對手戲，估計會很不錯。至於說到吳鎮宇，因為他的高水準已經成為常態，所以他沒有超水準發揮，就不再表揚他了。

影片裡很多小細節的設計也很見香港影人的用心良苦。為了表現時間的流逝，各位老大的手機從一開始的模擬機磚頭，到摩托的第一款翻蓋，再到NOKIA的彎刀，完全符合歷史事實。再比如胡軍和黃秋生抽的那幅老千撲克，讓人向起《至尊無上》裡劉德華的雙面硬幣，有這些東西拍出來的兄弟情深都要動人些。比較搞笑的是最後余文樂再見一個叫MARY的女子，那女孩子的衣服，正是陳冠希殺完人，劉嘉玲穿著的那件，用心良苦。

在影片快結尾的時候，加進了一段97回歸，甚至引用了記錄片的內容，這讓我更加堅信這些影人的野心。在那麼短的時間內，香港影人能拍出這麼一部片子，而且從報導上看並無預謀，對於他們的勤力、智慧和極高的工作效率，我深表欽佩。

這部片子值得安安靜靜地看兩片，單是為了蔡琴的歌，也都有足夠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