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峰:政改一波三折，胡江持續角力

2003-09-05 15:29 中共十六大「勝利閉幕」，胡錦濤為代表的中共第四代領導集體登上政治舞臺已經十個月了。這十個月之中，除了他們在抗SARS當中的表現極其引人注目外，最撲朔迷離和引人議論紛紛的，就是政治體制改革的問題。之所以撲朔迷離和引人議論紛紛，皆因為在這個問題上，中共最高層似乎態度頗為曖昧，存在嚴重分歧和鬥爭，發放出來的訊息自相矛盾。然而，這是正常而非反常的事情。政改茲事體大，關乎黨命國本，黨內最高層權力鬥爭又處於不知鹿死誰手的「拉鋸」狀況，政改能否成事，自然是一波三折，波詭雲譎。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胡錦濤上臺後，政改這潭泓水已再次被攪動，它再次成為中國政治問題的熱點、焦點被提了出來，火辣辣地展現在人們的面前。這與江澤民的「執政十三年」有明顯的不同。僅此一端，便可以看出胡錦濤與江澤民的區別，看出中共政壇的若干變化。

輿論戰打了幾個回合

這十個月來，政改問題經歷了幾個段子。先是十六大剛剛閉幕，胡錦濤就突然強調「以法治國」「樹立憲法權威」，為政改問題敲邊豉；繼而就在抗SARS最高潮時放風，準備在七一講話中談政改，從實現黨內民主做起，真正實現人民民主。然而胡錦濤的七一講話卻隻字未提政改，未提黨內民主、人民民主，政改似乎束之高閣。正當人們相當失望甚至絕望之際，北京方面忽然又傳出消息，政改還是要搞，還是要真正實現黨內民主和人民民主。胡錦濤最近在與黨外人土座談時再次明確提到政改，並直言主要的阻力來自共產黨內。八月號中共《瞭望》週刊發表中紀委委員、湖南省委副書記、省紀律檢查委員會書記孫載夫的文章《從嚴治黨的保障》，強調「穩步推進民主選舉」才能從嚴治黨，強調中共的改革必須過好「市場關」和「民主關」，而要達此目標，就要實施政治體制的改革。文章認為，這些年中共在「民主政治建設方面邁的步子還比較小，應該用發展市場經濟那樣的勇氣、膽略和力度，來發展民主」。

政改問題幾經反覆，內裡乾坤已呼之欲出。胡有心搞政改，江刻意反政改，是羚羊掛角，有跡可尋了。目前正在打輿論戰。中共十六大前，在江澤民主政下，政改問題完全是冰封死水，即使偶然提起，也是對政改做了惡意的歪曲，把政改弄成強化集權的包裝紙、遮羞布。江澤民「執政十三年」最有興趣、全力以赴地干了兩件事：一是擴展個人權力，從兒皇帝到真皇帝到太上皇，導致政治集權不斷強化；二是為家族和小集團謀取巨大的財富利益，導致中共和整個社會迅速走向制度性腐敗。這兩件事情都是政治體制改革的「天敵」，絕不兼容，絕對相抗。因此，全中國、全世界都清楚，只要是江澤民執政掌權，中共就絕不可能推行真正的政改。

胡錦濤被中外輿論低估

事情發生變化的希望在於胡錦濤新一代領導人的上臺。最初，人們普遍不敢對胡錦濤抱有太高期望，因為中共十六大的權力格局，江澤民和他的集團勢力明顯佔上風，胡錦濤非常弱勢；再加上他的形象謙和恭謹、溫文儒雅，思想觀點多年來深藏不露，人們對他「看低一線」也在情理之中。

沒想到他一上臺就大張旗鼓地發出自己的聲音，以「樹立憲法權威」來挑戰江澤民的目無黨紀國法。之後，胡錦濤又在多種場合列舉中共黨內外各種問題的嚴重性，已到了再不解決就要黨之將亡、國之將亂、民之將反的地步，以此來彰顯、揭露、批判江澤民大吹大擂的「執政十三年」的真面目。

一場「突如其來」的SARS爆發，為胡錦濤、溫家寶新領導人顯示能力、樹立威信創造了機會。胡、溫新政在工作方法、工作作風上把江澤民「執政十三年」比了下去。這背後實際上隱藏著中共政治體制的巨大弊端和可怕問題。若不實施政改，SARS疫症所暴露出來的一系列矛盾和問題就還會在其它事情上永無休止的反覆出現，製造災難和禍端。於是胡、溫抓住時機，大膽提出政改設想，其策略是選擇實現黨內民主為突破口。

江系人馬的反攻

對此，還是輿論先行。五月中下旬，國內外在這方面的報導、評論紛紛湧現。其中，《求是》雜誌有關實現黨內民主的文章最矚目。似乎「做實」了胡錦濤七一講話要談政改的傳聞。江系人馬一向不得人心，若實現黨內民主，哪怕是最低層次的差額選舉，江澤民及其人馬都必將紛紛落馬。中共十三大時「左王」鄧力群被選票「差」掉就是「前車之鑒」。因此面對胡錦濤的政改和黨內民主攻勢，江系人馬必須「堅守陣地，寸步不讓」，他們的鬥爭策略和輿論攻勢是繼續高調門的大肆鼓吹江澤民的「三個代表」，並要求以此「統一全黨的思想」。

這一役江系人馬反攻成功。七一講話，胡錦濤不得不高唱「三個代表」的主旋律，政改和黨內民主連一個音符都沒有。這說明在政治局和政治局常委會中，胡錦濤依然處於弱勢。

但胡錦濤似乎並不氣餒。他在和黨外人士座談中再次強調政改的必要性，強調政改的滯後、反覆，違背了鄧小平的理論，和人民的要求產生了很大的差距。這次，胡錦濤似乎還巧妙地接過江澤民的「三個代表」和最愛鼓吹的「與時俱進」，表示若不政改也將違背「三個代表」和未能做到「與時俱進」，來個「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黨刊大談民主選舉

與此同時，《瞭望》週刊的文章則繼續《求是》文章的話題，由省委副書記這樣的高官署名，大談民主選舉、民主監督；表示要遏制腐敗，光靠上面的教育、監督、檢查是不行的，還必須有來自民主選舉的「自下而上的民主監督」，要「上下夾攻，形成制度」。文章還表示，共產黨的領導地位若經不住政治民主的考驗，一遇風浪就會一敗塗地，這一關是躲不過去的，與其被動應付，不如主動闖關。文章還引用鄧小平的講話「不管黨也好，政也好，根本的問題是選舉」，認為沒有真正的民主選舉，就沒有真正的民主。

當然，受制於當前的政治環境，中共高級官員在黨刊上發表文章，是必須講一些很原則性的官話的。在《暸望》這篇文章中，不能不表示中國的民主政治建設「絕不能盲目照搬西方那一套」。然而，官話之外，文章的大部分內容都是在鼓動政治民主，並突出三點：一是穩步推進民主選舉；二是穩步推進民主決策；三是穩步推進民主監督。像這樣的文章，用這樣的觀點講民主政治，在江澤民「執政十三年」期間是見不到的。這說明胡錦濤在政治取向上正在頑強地和江澤民拉開距離，並和江展開較量。

江系人馬的不安

現在幾乎所有人都看得出，從五月中下旬政改和民主建設呼聲高漲到七一講話，「三個代表」獨領風騷，中共高層肯定發生了或明或暗的政治較量，胡錦濤暫時敗北。但這只是小挫折，有關政改和政治民主的內容雖然未能寫入七一講話，但對這類意見和觀點，江系人馬也未能對胡展開批判，他們目前沒有這個力量和膽子。因此，心有不甘、羽毛未損的胡錦濤依然大談政改，中共一些高官依然公開發表文章大談實現真正的民主政治。即是說五月中下旬那股浪潮，在七月平伏了一陣之後，又湧現了出來。

看來胡錦濤不是那種一受挫折就放棄的人；只要有機會、有可能他都會堅持和宣示自己的理念。胡錦濤是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中央軍委第一副主席，他的黨魁和元首身份，使他在黨務、國事上有很大的發言權。只要他堅持和善用這種發言權，就能在政治上凝聚力量、爭取人心、形成輿論、壯大聲勢、製造氛圍、強化權力。

這也是江澤民和他的親信人馬最感不安又暫時無奈的事情。目前的情形是，江系人馬因為有十六大的決議做大旗，可以趾高氣揚地大唱「三個代表」。然而胡錦濤大談政改和民主政治，江系人馬也不能公然阻止。這就形成了這十個月來你唱你的、我說我的兩臺戲局面。然而江系人馬是非常害怕胡錦濤不斷談政改和建立民主政治的，長此下去，形成氣候就不得了。

太上皇的廢立之心

事實上，大家都清楚，胡錦濤談論的政改和建立民主政治，才是代表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才是代表先進文化的發展方向，代表時代向前的大潮流，因此政改和建立民主政治的主張必將越來越得民心，越來越得黨員之心。這樣的前景，具有豐富政治鬥爭經驗的江系人馬豈能不知？事情發展下去，江系人馬和胡、溫班子的鬥爭勢必更加激烈。十六大以來的「實踐證明」，胡錦濤不僅不是傀儡，而且還有能力有心計提出主張，壯大聲勢。

胡錦濤既然亮出了自己的旗幟且堅持要將自己的旗幟扛下去，他就在這場鬥爭中沒有退路。江澤民從一開始就不想讓鄧小平指定的胡錦濤接班，他的意中人是曾慶紅。為此，他在鄧小平死後，從九七年的中共十五大開始就對曾慶紅的「脫穎而出」做了大量工作，不僅讓曾慶紅參與多方面的工作，授以實權，方便其培植黨羽，擴充勢力，而且在國際外交場合也不避嫌，讓當時並無官職身份的曾慶紅拋頭露面。江澤民的這一心願和部署到了十六大時幾乎「大功告成」。

胡錦濤只能背水一戰

對手的用心和布局既然如此明白，胡錦濤若選擇幹下去，就只能背水一戰，置諸死地而後生。政改與民主政治之提出，對胡錦濤而言是兵行險招；對江系人馬而言，是點中了他們的要害死穴。胡錦濤只要牢牢抓住這個問題不放，主動出擊，製造輿論，才能在政治上佔據爭取民心、黨心的制高點，突顯江系人馬的保守落伍、私心自用、專制禍國。這是胡錦濤的堂堂正正之道，能否堅持下去，就要看他的膽識、意志和謀略了。

原載《爭鳴》2003年9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