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反思、永不懺悔、自以為是、禁止言論不等於人民心裏沒有思考

中華民族的確是一個多災多難的民族，歷史上的中國天災人禍連綿不絕，國人生活水深火熱，但那畢竟離我們已經遙遠。建國以後，我們也是在動盪不安中走過了五十多年，反右；大躍進；文化大革命；腐敗；八九風波；環境災難；安全事故；薩斯等等，每一樁每一件都令人觸目驚心，家破人亡者有之；妻離子散者有之；成百上千萬知識精英為之凋殘，可悲的是我們自己跟自己折騰了幾十年而一無所獲，國家落後了，民族退化了，國人的思想扭曲了，人格異化了，一切都不再是應有的模樣。更可悲的是，歷經這麼多大災大難，我們從來沒有對所發生的事情進行認真的反思，哪怕是思想界、理論界的應景之作也沒有，長期以來，我百思不得其解。

為什麼會是這樣？

反右，無端的把幾十萬知識份子打成右派，在國家最需要他們的時候，剝奪了他們為國效力的權利，建國以後僅有的一次思想界、理論界、學術界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火花一閃就被無情地掐滅了，造成的損失無法彌補，難道我們不應該反思？

大躍進，全中國人的精神幾乎都處於癲狂狀態，從領袖到平民，從不懂事的娃娃到知識淵博的學者，每個人都相信共產主義明天就會到來，趕英超美馬上就會實現，科學不要了，實事求是不講了，取而代之的是全民大煉鋼鐵，畝產十萬斤糧。當絕大多數中國人都被狂熱折磨的時候，有一位共和國的元帥是清醒的，他向最高領袖闡述了自己的觀點，結果卻是被削權罷官。當然躍進徹底失敗了，不僅失敗，還引發了隨後三年所謂的「自然災害」，不記財產損失，僅死亡人數又何止千萬，多麼慘痛的教訓，難道我們不應該反思？

文化大革命，動亂的十年，無法無天的十年，腥風血雨的十年，幾千年的傳統文化被毀滅了，社會道德被破壞了，生產停滯了，政權癱瘓了，至今我們仍然在無奈地品嚐著著文革造成的左的苦果，一切現實的醜惡都可以從十年浩劫中找出答案。不說精神傷害和物質損失，有說文革中非正常死亡的人數就近二百萬，對此我們無法考證。但是，共和國主席不僅在一夜之間丟官，而且屈冤致死無葬身之地，難道這還不能說明問題？難道這不是文明世界的悲哀？文革是歷史的必然還是巧合？為什麼在自詡東方文明發祥地的國家會發生這麼大的空前絕後的慘烈的歷史悲劇，難道我們不應該反思？

八九年的政治風波，波及全國，影響世界，軍隊與青年學生和市民對陣於祖國首都的天安門廣場，並且造成了人員傷亡，這在中國共產黨建立人民政權以來是絕無僅有的，難道我們不應該反思？

腐敗，不僅愈演愈烈，而且有向集團化發展的趨勢，我們反了幾十年的腐敗，可如今腐敗已經不是個別人個別地區個別行業個別部門個別系統的事了，腐敗已經滲透到了社會的各個角落，蔓延於社會的各個階層。我認為，吏治腐敗是產生一切腐敗現象的關鍵，成克傑當國家領導人時沒有腐敗，一切違法行為都是在廣西時發生的，然而就是這麼一個腐敗透頂的人，為什麼一躍成了國家的領導人？有許多腐敗分子，在科長時已經腐敗了，但是他可以一直當到局長、市長，如果偽裝得好，可以一直當到省長甚至更大的什麼長。在很多地方，為了爭一個科級或縣級的小官，可以公開賄選或行賄幾萬十幾萬甚至幾十萬，難道他們付出如此的代價就是為了當人民的公僕為人民服務？多少年來，幹部選任上的一人說了算，暗箱操作導致腐敗分子層出不窮，難道我們不應該反思？

環境災難，改革開放至今二十多年，我們一味的追求高速度，各地均對有限的資源進行掠奪開發和野蠻利用，以犧牲環境和資源為代價構筑了虛假的繁榮，伴隨著決策者這種短視和急功近利，我們「享受」了大自然充分的報復：沙塵暴、洪澇、乾旱、酸雨、赤潮、泥石流、自然資源枯竭，祖先留給我們的已經被我們揮霍殆盡，而我們給後代留下的卻是一個千瘡百孔的世界，難道我們不應該反思？

安全事故，如果說有的自然災害有時的確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人類只能承受的話，這類純屬於人禍的事故最應該依靠人來避免，遺憾的是，我們每每要為此付出極為沈重的代價，海上的、河裡的、天空的、陸地的、井下的，但凡有人的地方就有人為的災難，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就要離我們而去，我們總在高喊人命關天，可不客氣地說，我們真的沒有真正的珍惜生命，或者說沒有真正的珍惜中國人的生命，不然的話，為什麼屢屢出現重大事故造成人員傷亡而有關的單位和有關的人卻無動於衷，為什麼渤海沉船近二百人魂歸大海我們的領導反映冷漠而一個香港女記者的受傷卻牽動了一國總理的心派秘書去親自慰問，社會總體對人的生命的漠視導致了現實中以生命為代價的惡性事故和刑事案件不斷，且屢禁不止，這究竟是什麼原因，難道我們不應該反思？

薩斯，曾經使所有的人擔驚受怕，要不是那位老軍醫挺身而出揭露出事實真相，我們可能要付出比現在慘重得多的代價，要真是這位德高望重的老軍醫在今天的薩斯報告團裡，我會認為這是中華民族劃時代的進步，遺憾的是我們沒有看到。薩斯肆虐中國，一定是那裡出了問題。難道我們不應該反思？

應該反思的太多了，可是我們從來也沒有反思過。

反思是痛苦的，因為反思的過程往往也是否定自己的過程，不勇敢地否定自己，我們只能不斷地重複一個又一個錯誤，共和國幾十年的歷史不就證明了這一點嗎？

是付出代價以後獲得的經驗，這個經驗對國家來說意義重大，關鍵是我們願意不願意反思，願意不願意總結歷史上的和現實中的教訓，並引以為戒。

我們決不能再自我陶醉在偉大光榮正確的光環裡了，對執政幾十年來，由於我們黨的思想、路線、政策給國家和人民帶來的不幸，我們應該給人民一個交代並且遲早必須給人民一個交代。

有些人認為，我們現在正在搞建設，不能進行反思，不能進行理論探討，這是一種極為有害的藉口，沒有理論支撐的發展和建設是危險的，一個不反思的民族是沒有前途的。況且，進入二十一世紀，已經開始了信息時代，不是我們採取鴕鳥、愚民或高壓政策就能左右人民的思想。不反思、永不懺悔、自以為是、禁止言論不等於人民心裏沒有思考。

2003年8月18日

燕園評論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