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刊登的後續報導
南都的哥們告訴我,昨天下午他們正在加班加點的趕著後續報導,結果被省委宣傳部一個電話打來,要求立刻停止所有孫志剛的報導。這是我中午從他們那裡拷來的部分草稿。後續報導
天堂裡不需要暫住證
孫志剛的身體躺在殯儀館裡已經一個月了,母親卻還不知道兒子已經離開人世。
昨天,南方都市報的報導見報以後,我們採訪了孫的父親和他的弟弟和舅舅,採訪中得知,孫志剛的母親身體很弱,為了怕她傷心過度,家人到現在還沒有敢告訴他死訊。
記者還得知,在事發的黃村一帶,有人大量購買南方都市報,懷疑是惡意收購。廣州市市委書記林樹森看到報紙後,大為震怒,天河區檢察院已經主動打電話給死者家屬,瞭解有關情況。市公安局只表示他們在調查此事,但是不願意透露調查進展情況,同時認為記者的報導使「他們很被動」。
公安監察方面表示他們尚無調查結果出來,有結果時會按相關程續匯報。
民政局在見報當天下午開會,並向市委匯報,報告中主要是三條:一,公安方面呈遞有關孫志剛被收容的手續是合法的,從手續上看,孫志剛應被收容;二,根據錄相,孫志剛在收容所沒有被打;三,當收容所發現孫志剛不適以後,就立刻把他送往了醫院。對關鍵性的問題--孫志剛進收容所以前身上有沒有傷,民政局方面承認被收容者是要體檢的,但是又稱醫務條件簡陋,加上孫穿著衣服,自己也沒有聲明被打,所以收容時沒有發現孫身體不適。
醫院方面沒有接受採訪。
與死者家屬的對話
記者:你們是怎麼知道孫志剛死訊的?
孫父:是孫志剛的同學,3月20號,一個在武漢的女同學,她打電話到我們家,對我說你是孫叔叔嗎,孫志剛在廣州出了點事。我問出什麼事?她不想給我說,問孫志剛有沒有弟弟妹妹的。後來我說你給我說吧,我不怕。她就說孫志剛怎麼被派出所抓去了,又送到收容站了,現在在醫院,死了。
孫弟:我在武漢上班,成先生打電話給我,問我和孫志剛是什麼關係,然後告訴我孫志剛死了,我就不相信,後來我爸又打電話給我,說我哥出事了。
孫父:我們晚上沒有車了,就打車趕到武漢。從黃岡到武漢,晚上上火車到廣東。我在火車上就哭個不停,有公安看見我,就問我怎麼回事,給我說不會的,如果真是你兒子死了,公安會打電話通知你的,怎麼會同學打電話?
孫弟:快12點我們到了廣州,成先生和他的幾個同學接著我們後就打的到殯儀館去認屍,把情況說了一下,我們就邊哭邊到殯儀館去了。
記者:之後呢,商量沒商量之後怎麼呢?
孫弟:我們當時都太傷心了,稀裡糊塗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屍體一認,人都傻了。當時來了五六個人,沒有地方睡,就在成先生家裡打個地鋪。我們就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有的說在家裡請律師,有的說在這裡請律師,我們問了律師,不敢接。後來我們就去派出所,檢察院,去了分局,整天到處跑。
孫父:這裡跑那裡跑,推來推去的,搞不清楚怎麼辦。
孫弟:後來寫了材料,這裡送那裡送的。
記者:你們找誰寫的材料?
孫弟:一個老鄉,我們在外面吃飯,他問我們是黃岡的,我們說是,他說他也是湖北的,就說他是律師事務所,聊聊了情況,後來他問問主任,說不敢接,讓我們給錢寫寫材料,我們說沒錢了,只有三百,他說三百就三百吧,幫我們寫了材料。
記者:當時為什麼想起去公安局檢察院了?
孫弟:我們想瞭解到底是怎麼死的,到底是不是腦溢血,當時我們不知道法律,不知道怎麼好,鄉下人不懂法律,只寫了一張紙。當時還沒想到屍體解剖。
記者:這些部門給你們回答了嗎?
孫弟:有的就說不知道,有的就讓我們去找這裡找那裡。有的叫我們找法院,找檢察院。市檢察院說他們管不了,只對公不對私。後來去了法院,法院說材料不收的,要訴狀才行。
孫舅:我們還去了廣州市人大信訪,把寫的情況遞進去,一個同志看了就說不屬於他們管,我們想把材料丟兩份進去,都退給我們了。我們就問歸誰管,他就把我們指到了民政局,我們到了民政局,民政局一個人下來接待,收了份材料,又說人是死在醫院裡,讓我們去找衛生局,我們又到了衛生局,衛生局沒要材料,又把我們指到了什麼醫學會,讓我們上哪裡去調查醫院的情況。醫學會的兩個同志就告訴我們說要先做法醫鑑定。就這樣每天在外面跑了,到處撞壁,尤其是天河分局,去了好多次,他們根本就不怎麼理我們。
記者:這麼多部門都找了,都沒有給明確答覆,你們的感觸怎樣?
孫舅:沒辦法,人生地不熟,只好回去讓家裡人在家鄉請律師,問了四五個律師,都說這是跟政府打官司,都不敢接,找了五個,都不敢接。後來找到了一個律師,他說必須要先有屍體解剖才行。
記者:你們有沒有灰心?
孫弟:我們找了這麼多部門,心灰意冷的,想這邊是個開發區,死個人是不是很正常?我們沒有後臺,沒有門路,後來孫的同學給我們捎了錢過來,還經常來看我們。當時真的沒有信心,想人就這樣冤死了?
記者;法醫鑑定花了多少錢?
孫弟:4000塊錢。
記者:這錢從哪裡來的?
孫舅:同學出的,親戚湊的。來之後已經用了一二萬了,都是同學親戚借的。
孫弟:因為我哥哥上學,也都是借的,還該了幾萬塊錢債,剛畢業,也沒有多少錢回去。他以前讀書都是我在外面打工寄錢給他,我父親是做木匠的,我媽在家裡種地,沒有錢。
記者:你在外地做廚師,是吧?
孫弟:我十四五歲就到外面做事,上到初二就不上了,因為他成績比較可以,家裡沒條件(供兩個人),就培養他,讓我沒讀書了。
記:為了讓哥哥讀書,你放棄了學業?
弟:我在初二的時候就輟學了,哥哥成績比我好,我到外面打工。跟人家學廚師,開始每月有50元的工資,後來每月有150元,這個時候我每月寄給家裡50到100元不等,那時哥哥上高中。
記:你們家每年有多少收入?
父:家裡有三畝田,前兩年志剛的母親種地,這幾年她總留鼻血,一留就止不住,現在不能再下田了。我做木匠。但是年紀大了,攬不到什麼活,只能做小工,打下手,每年能掙兩、三千。
弟:我去年到武漢干廚師,每月有1000多工資,之前在黃崗干,每月最多有500多。
記:孫志剛上大學的時候,你的願望終於實現了?
弟:當時全家都很驕傲,我還帶了兩個同事回家,擺了9桌酒席,村裡的支書都來了,其他鄉親也都來了。哥哥是我們村解放以後出的第一個大學生,鄉親們還放了兩場電影。家裡人都特別高興。
記:他的學費是不是讓你們特別頭疼?
弟:開學的時候要交5000多元學費,親戚來吃酒席的時候送了4000多元禮金,爸爸又找朋友借了2000元,總算湊夠了錢。我和爸爸哥哥三個人一起去武漢給他報名,爸爸幾乎把所有的錢都留給了哥哥,只帶了回家的路費。
父:我狠不得把兜裡的每一分錢都留給他。以後開學,家裡實在沒錢,就向信用社貸款,開始只有三萬多,因為還不上,利息越來越多,現在已經欠了到5萬多。
記:家裡欠了這麼多錢,是不是壓力很大?
父:志剛每次回家都勸我不要急,說過幾年他就會慢慢還清,去年回家還說以後要蓋大房子,買小車讓我坐,我聽了心里特別高興。他在出事前幾天的3月14號還從廣州給家裡打電話,說他找到了工作,等一發工資就往家裡寄錢。
記:你們現在最大的願望是什麼?
弟:我們最大的希望就是討回公道,查清過程,懲罰打他的凶手,哥哥不能冤死。還有就是要對方賠償經濟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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