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敬之：漢胡恩淺深─談陳文英間諜案

在下蝸居柑郡，每星期總去一次有「小臺北」之稱的華租界，瀏覽華文書報會見華人朋友，如同返回中華。本週抵彼，忽然發現，此間的華文報紙，無分左中右，也無分來自中港臺，幾乎一律集中報導一條頭等大新聞：儼然僑界首領的知名女士被聯邦政府捉將官裡去了，罪名是「雙面間諜」。此女系此間中國使領館的上賓知己，大陸政界要人或國家領導訪美時往往由她作陪，羅省市長訪華也有她同行。現在據說，她早就是聯邦調查局的僱員，搞到不少中國的情報，二十來聯邦調查局給她的犒賞竟達三百萬美金。想來，美國人的銀紙不會虛擲瞎拋的，這些情報總必有點價值。然而，聯邦調查局今已查明，她同時也把美國的重要情報送給中共，嚴重損害美國安全和國家利益，所以要把她逮捕法辦。奇怪的是美國主流媒體並沒有把這當作天大的事，新聞中依然是伊拉克的馬照跑、奪名細菌的舞照跳，絲毫未把興趣轉移至這個案子上，以致於我在來到小臺北之前對此事一無所知。

我所遇到的無分老中青的各色華人，在談話中也不離此題，議論則紛紜多樣。有高論認為：這是因為中共不支持對伊拉克戰爭，所以美國藉此給它顏色看。也有人從另一角度立論：華人應該以此為訓，再勿給美國當特務，美國錢花多了感到心痛，就把人拋出來搞臭。

知名的華人成了雙面間諜，固然令人遺憾，但我對此只心感微憾而已，最大的遺憾在於這些旁觀華人的理路不清。

此女倒是在下的老相識。初識她時，她尚未成為頭面人物。近二十年前，我所供事的公司大老闆出面向中國借得作為國寶例不出國的熊貓，熊貓初來乍到頗為熱鬧了一陣子，我職司所系當然參預了許多盛會，那時就眼看著此女鑽頭覓縫擠進這種場合來，她當時什麼公開頭銜也沒有，就靠著慇勤善交際，巴結那些洋頭面人物，也巴結中國方面的官員。不知道是因她聯邦調查局工作的需要，還是出於其本性，我不必妄加猜測，只知道她從此確實是兩面逢源，逐漸成為中美交往的頗為能幹的中介。至於她由兩面討好而變雙面間諜，這是她自己作賤，丟人的並不是美國也不是中國。怎能說是美國藉此事件出中國之　呢？又怎能說是聯邦調查局故意拋出她來搞臭之呢？

如果她是由於心存故國而為故國暗中效力，這出於人性中本有的懷舊念舊之情，這無可厚非，但她就不會把中國的機密偷交美國；如果她入籍美國而效忠美國，那更是人類應有的忠義之心，不僅無可厚非而且應該致敬，但她怎麼忍損害美國利益？

王安石有句詩「漢恩自淺胡自深」，頗受後人譏評，好像是為漢奸張目，其實不然。國家政治確實對民眾有恩仇深淺的不同，人應有選擇國土的自由，但對於自己選定的效忠體絕無任意依違的餘地。現在，這雙面間諜根本沒有一個真正的效忠對象，中美雙方都被她耍了。她名利雙收：從美國得到的顯然是大利，從中國得到的至少是大名。誰被耍都不甘，因此她活該倒霉。

華人社會不需要探討在這件事上中國和美國哪家受創最重。其實，最受傷害的是廣大華人。因為，這給人的印象是：今日的華夏神州已無仁義道德之可言，追名逐利倒是如魚得水，蓋已排枷鎖，可以不擇手段為所欲為也。

（清明後一週，於南加州）(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