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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魔鬼」打工的「當代奴隸」

 2003-03-12 06:06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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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上遍佈了大大小小上百道傷疤,那都是他被騙到青藏高原無人區替人淘金時被魔鬼老闆用馬鞭、刀子留下的。在那裡,他和他的難友們在零下10度的氣溫下每天還要工作15個小時,晚上要用腳銬鎖住腳,不准說話,不准偷懶,甚至連放屁都要遭到非人的毒打。目前,記者採訪了死裡逃生的他。
一.誤入陷阱,等到明白時已失去了自由
我叫余連根。1969年10月10日出生在江西省豐城市董家鄉壙頭村。現在在深圳市龍崗區橫崗鎮力嘉包裝有限公司力嘉紙品廠做包裝工。
1999年6月7日,因為情感上受到了挫折,我的心情壞到了極點,一氣之下坐上了前往西寧的列車。在西寧火車站,我遇見了一個自稱姓陳的老闆。陳老闆可能見我身強體壯,又是外地口音,就問我想不想找工做。我問什麼工?陳老闆說進高原淘金,每個月包吃包住600元,每天干八個小時,幹上半年就回來,到時一次性結帳。我當時是有一點害怕受騙,但見陳老闆長得老老實實,舉止樸素,不像個騙子,再說開的工資也不高,合情合理。我又問了許多細節,心想他還能把我賣了不成?再說我出來時太匆忙,也沒帶多少錢,要真能掙點錢了再回家,在鄉親們面前面子上也光彩,當即我就答應了下來。
當天,陳老闆把我帶到了青海省湟中縣的一個小村子,住在了陳老闆的家中。陳老闆家有父母、老婆和孩子。他們一家都是漢民,對我也都很熱情。陳老闆說他還要找幾個人一起去。沒幾天,又陸陸續續招來了幾個工人。一個叫蘇偉才,是青海本省人,但不是湟中縣的,還有小曹、小吳,也都是本省人,另有一個河北趙縣的小劉,陝西寶雞的小白、小衛,加上我一共是七個工人。
99年6月15號,是端午節。早上,大夥兒在陳老闆家吃了一頓肉。就這樣,陳老闆和我,還有蘇偉才、小曹、小吳、小劉、小白和小衛,加上兩個拖拉機手,還有另一個金主:陳老闆的大舅,一共十一個人,開了兩輛拖拉機,拉上帳篷、淘金用的木槽等一應設備。一路上沿著正在修建的「西寧至格爾木」的109線,向青藏高原的更深處進發。沿途風餐露宿,每天趕路十五、六個小時。拖拉機把人的骨頭都快晃得散了架,經過像鼻山、月亮山、青海湖,一直走了十天,也不知走了多遠,大概有一、兩千里地吧。十天以後,到了青海省都蘭縣境內,陳老闆命令大家紮好帳篷,就地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到了都蘭縣一個叫香日德的小鎮。在香日德鎮補充了兩袋麵粉後,拖拉機又開始向西進發。越往西走,越是荒涼。第一天,還偶爾可以看見一個小小的村莊,或是蒙古族、藏族的牧民趕著潔白的羊群。第二天,已沒有路,只有茫茫的戈壁和黃沙,大白天都能見到有狼站在山峁上仰天嗥叫,聲音傳得老遠,讓人心驚肉跳。地勢越來越高,我和另外一個河北趙縣的小劉已開始出現高原反應,頭暈目眩,感覺天地在不停地旋轉,眼前金星直冒。由於一路上一日三餐都是吃的稀糊糊的面片湯,老闆們還有一點土豆做菜,我們的飯裡看不到一點油星,根本吃不下去,我已開始虛脫。陳老闆說,拚死也要趕到黃河灘。黃河灘是我們的目的地。第三天,拖拉機已進入了無人區。天格外的藍,大朵大朵的雲彩彷彿伸手可以抓到,但太陽格外的毒,晒得人頭皮子都痛。我哪有心思去留戀這美不勝收的高原風光,我們早已被高原反應折磨得渾身發軟、有氣無力。天快黑時,我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黃河灘。金主陳老闆命令我們紮好帳篷。我和小劉因身體虛弱,動作稍微慢了一點,陳老闆就揚起手中的馬鞭叫罵:快點快點,天黑了還沒紮好帳篷,把你們扔到外面餵狼。就在我們扎帳篷時,我發現在前方一百多米遠的一個小土堆上坐著一個人,好像是腿有毛病,幾次想站起來,又倒了下去。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怎麼會有人呢?我對金主說那邊有個人像受了傷,要不要去看一下。金主一瞪眼:「我們這兒是有規矩的,不該問的不要問,不該管的不要管」。我只好埋頭搭帳篷,心中卻對這次淘金之行產生了懷疑,開始有了一絲絲受騙上當的感覺。可是這兒四周是戈壁,恐怕想跑都不知往哪個方向跑,只有做下去了。再說,淘金肯定是很苦的,要不都來淘金,金子也就不值錢了。第二天,開始工作,金主命令幾個人挖土堆了一個土堆,把一輛拖拉機弄到土堆上,裝好了一個淘金的木槽,做好淘金的一應準備工作。下午,大家休息了半天,以適應高原反應。沒有想到,當天晚上我們睡覺時,金主在帳篷裡從東到西拉了一根大鐵鏈,鐵鏈的兩端固定在帳篷上,鐵鏈上一排有七、八個鎖環。金主命令我們幾個工人各自把自己的一隻腳鎖好,小趙問為什麼要把我們鎖上?金主說鎖上你們是怕你們晚上起來亂跑,這外面到處都是狼巴子,吃了你們誰負責?大家將信將疑的把腳鎖了進去。金主便把鑰匙裝進自已的口袋。把我們的腳都鎖上之後,金主和他大舅還有另外兩個拖拉機手,手執馬鞭、棍棒,惡狠狠地警告我們這裡的規矩:一.相互之間不准說話;二.好好幹活不准偷懶;三.不准頂嘴;四.不准放屁;金主說放屁是淘金的大忌。我們已失去了自由,連說話甚至放屁的權利都沒有,更別說別的自由了。我知道,我們已落入了一個陷阱之中,可等我明白過來時,一切都晚了。我沒有想到,後面還有更加慘絕人寰的遭遇在等著我們。
二,鞭打刀扎,在生與死的邊緣苦苦掙扎
青藏高原7月的夜晚。已是很冷。由於鎖著腳,想翻個身都不方便,一晚上我都沒睡著覺。帳篷外不時傳來餓狼一聲高過一聲的哀嚎,想到自己遠離家鄉和親人,跑到這個鬼地方來打什麼工。一時間心潮起伏,難以入睡。看看幾個同伴,也是翻來覆去,弄得腳鏈叮噹作響,我們都能感覺到在心中那種共同的恐懼,但我們不敢說話,再說語言也不通。這樣折騰了一夜,天還沒有亮,金主就拿著馬鞭把我們一個個催了起來。我拿著牙膏牙刷想去洗漱一下,金主卻一把搶了過去,說你們淘金還洗個屁呀,老子用算了。也就是從那一天起,我們幾個淘金工就沒有沾過水。蓬頭垢面,衣服上沾滿了泥漿,整個像個野人。
也許是晚上沒有睡好,加上肚子又餓,渾身沒勁,小曹把一車沙土拉翻了。小曹剛剛爬起來,金主和他大舅還有兩個拖拉機手就手執馬鞭、鐵鍬和拖拉機的三角皮帶餓狼似的把小曹團團圍住。陳金主對準小曹的肚子就是一腳,把小曹踢翻在地,馬鞭、鐵鍬和皮帶雨點一樣地打在小曹的身上,小曹在地上哭叫著求饒。突如其來的事件把我們幾個工人嚇呆了,感覺有一隻爪子抓住了我們的心,額頭上的汗便冒了出來。整個過程,我們沒有一個人敢吭聲。他們有槍,反抗只有死路一條。小曹開始還有地上翻滾、哀嚎,不久,便沒有聲音了,頭上的鮮血汩汩地向外冒,小曹已昏死過去。金主命我們把小曹抬進了帳篷裡便不再管他。中午吃飯時,小曹還不能動,金主拿出注射器給小曹注射了兩隻藥,然後問我們怕不怕,我們說怕。金主獰笑著說,怕就好,怕就給老子拚命幹活,就不打你們。
第二天,小曹帶著傷,一瘸一拐地又開始幹活了。我們每天的工作就是挖含有金子的砂土,裝進小車,然後運到土台上面的大木槽裡,再用抽水機把水抽上木槽沖洗砂子。一天三頓飯,都是金主和他大舅還有兩個拖拉機手先吃,剩下的稀湯稀水就是我們吃。此時,我們已不管合不合口味了,一個個見了食物便眼放綠光,像餓了半個月的狼。
第二個挨打的是陝西寶雞的小衛。小衛當時在吃飯,不小心放了一個屁,被陳金主聽見了,衝過來就搶了小衛手裡的碗,伸手就給了小衛一巴掌。他大舅和兩個拖拉機手也凶神惡煞地圍了上來,拳打腳踢加馬鞭,打得小衛拚命叫:「爺爺,我以後再也不敢了。」金主這才罷休,但罰小衛一天不准吃飯。第三天,小蘇也遭到了毒打,毒打小蘇的理由是金主命他用棉被把車輪胎蓋好,小蘇沒蓋好,金主說小蘇是存心想讓他的車胎晒壞,把小蘇的眼睛都打出了血。我們一天到晚提心吊膽,生怕一不小心遭來噩運。然而沒有一個人能逃得過遭受毒打,其實他們打人根本不需要什麼理由。淘金的工作太苦太累,金主怕我們跑,怕我們反抗,就用暴力讓我們屈服。沒有四天,我們每個人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毆打。日子就在這樣膽戰心驚與沒日沒夜的勞動中慢慢流去。第一個月洗淘金槽,金主收穫了500多克黃金。金主一高興,竟有七、八天沒有打我們。
9月份,青藏高原已開始起凍。青藏高原的凍與內地不同,家裡的凍是從地面往下凍,面上凍硬了底下還是松土。而青藏高原的凍是從地下往上凍,我們的工作越來越艱難,上凍的土彷彿鐵塊,用足力氣掄起鐵鎬,一鎬下去,卻只有雞蛋大小的一個坑。勞動強度越來越大,金子的收穫卻越來越少,我們的工作時間也越來越長。9月中旬,天開始下雨,雨中夾著雪花。夜間的氣溫已是零下10度左右了。白天幹活我們都穿著棉襖。一天,我不小心弄翻了一車砂土,一個拖拉機手過來一腳就把我踢進了旁邊的一個小水塘裡。我爬了上來,他們扒光了我的棉衣,命令我站在寒風裡,雙手舉著鐵鎬不停地叫「我錯了」,不能停,一停下來就用馬鞭打。我稍稍反抗一下,他們四個又圍了上來,刀鞭棍棒,拳打腳踢。我昏了過去。迷迷糊糊中感覺被扔進了帳篷,可能是我身體已垮了,開始發燒,全身浮腫,已不像個人樣。他們就用布紮緊我的手腕,用針刺破我的十個指尖放了血,我才有所好轉。第二天,我沒有起來出工。第三天,又開始挖土了。9月下旬,小曹實在不行了,金主就給了他六個饅頭,算是工錢,用拖拉機把他拉到一個麵粉中轉站扔在了那裡,小曹求金主多給他幾個饅頭。金主說你他媽的幹活這麼差勁,沒打死你就算好的。晚上,送小曹走的小衛偷偷告訴我,在離這兒朝北約二十多里處有一家蒙古人開的麵粉中轉站,那兒有去香日德鎮的拉麵粉的卡車。我聽了心中泛起了希望,我要逃走。
小曹走後,他們又騙來了兩個寧夏的回族學生。一個姓趙,一姓楊。說是讓他們來做麵粉換羊皮的生意。小楊一見不對,想向我打聽真相,我還沒敢告訴他,就和他一起遭來了一頓毒打,小楊的牙齒被打掉了一顆。
小衛逃跑了。小衛自從去拖了一次麵粉,知道往北二十里便可以走出無人區後,便一直在找機會逃跑。那天他說去拉屎,趁人不注意便逃了。不一會兒,金主便發現了。他們先把我們鎖好,然後一起出動去抓小衛。天快黑時,小衛被抓了回來。他們把小衛按在地上,用刀子在他的背上劃上一個個的「十」字,然後撒上鹽,又命令我們每個人用馬鞭打他一百下,如果誰不打,就打死誰。此刻的我們,人性已漸漸泯滅,有的只是能活下去的念頭,沒有人敢反抗。我們含著眼淚打了小衛一百下。第二天,我們沒有見到小衛,後來小衛就像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一樣,無影無蹤。金主們常說,在這兒弄死你們一個打工仔比弄死一隻螞蟻還要容易。
9月末,晚上的氣溫已降到了零下20度,用鐵鎬也鎬不動土了,一鎬下去地下連個印都沒有。金主說要轉移地方。於是又遷移到一個叫野馬灘的地方。在遷移的過程中,出了一件事,讓我發現了金主不僅對我們這些被騙來的打工仔如狼似虎,對他們自已人也是毫無人性。一個拖拉機手把拖拉機開翻了,把淘金用的木槽摔壞了一塊,金主當即就惡狠狠地罵他,他回罵了兩句,金主衝上去一棍子把那個拖拉機手打翻在地。這天下午,拖拉機手跑掉了,金主帶了他大舅和另一個淘金工蘇偉才去找。後來蘇偉才偷偷告訴我,他們抓到了那個拖拉機手,在他的胸口刺了六刀,最後把他扔在了野外,不知是死是活。我不知小蘇說的是真否是真的,但這樣的事對於這些魔鬼來說已不是什麼稀奇事了。
野馬灘挖了幾天,一點金子也沒有弄到。金主又命我們遷回黃河灘。這時,大地已被凍實了,只有用鐵釺在地上鑿洞,灌上雷管炸藥來炸開凍土。我們的工作時間已是每天十六、七個小時,我的全身早已腫得不像樣子,臉有臉盆那麼大,小腿腫得雙手都圍不攏,腳也被金主用鐵鍬砍傷了,走路一瘸一拐的。我知道,如果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十天半月,我便會死在這兒。想起遠在家鄉的父母親人,此刻不知是否站在村口望兒歸。想到我活到快三十歲了,還未對爹娘盡一點兒子的孝道,我的心就就像刀割一樣的疼。我曾試圖偷到他們的槍或者炸藥,把他們都炸死。然而,他們的帳篷我們根本都不能接近。我只有等待時機準備逃跑。自從聽說北方二十多里外就有人煙後,我一直在留心著周邊的地形:往北不遠有兩道小山崗,如果有機會脫身,將是一個有利的地形。然而白天上工看得緊,晚上睡覺又被鎖著腳。但我還是在期等著這個機會的出現。
三,逃出魔窟,歸家路是那麼漫長
10月4號,機會終於出現了。那天,天上下起了鵝毛大雪,外面的能見度很低。下午吃飯時,金主命我們在帳篷外面吃,命小蘇看住我們,他們則在帳篷裡喝著青稞酒暖身子,我們吃完飯後馬上又要開工。然而每天十多個小時的高強度體力勞動,早已把大家折磨得氣息奄奄,我們甚至站著都能睡著。吃著吃著,他們幾個都歪在地上打起了呼嚕。被金主用以毒攻毒的手段收買了的小蘇也歪著頭睡著了。我的心開始「怦怦」亂跳起來。天馬上要黑了,現在逃走,正是好時機。我強壓住狂跳的心,求生的慾望讓我決定背水一戰。我小心冀冀地繞過了金主的帳篷,慢慢地朝北面的小山崗移去,我不敢走快,怕腳步聲驚動了正在喝酒的金主。眼看著漸漸地離帳篷越來越遠了,我開始拔腿狂奔,這時一點也不覺得腳傷的痛了。我一口氣跑到了那座小山崗上,然後趴在那兒不敢動了。不一會兒,帳篷那邊隱隱地傳來了吵鬧聲,接著有人影打著蓄電池燈在周圍尋找,漸漸地找到小山崗這邊來了,他們對著山崗胡亂放了幾槍,清脆的槍聲在靜寂的夜空中傳得老遠。我伏在地上連大氣都不敢出。他們放了幾槍後沒有上山崗來,又折騰了半個小時左右,他們又把蓄電池燈打到了工地上開始幹活。我這才稍稍鬆了口氣,一連又翻過了兩座山崗。也許是上天見我可憐,在冥冥之中助我逃出魔窟,在我翻過了兩座山崗後,雪就停了,我一抬頭,看見了滿天密密麻麻的星星,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星星,也從來沒見過這麼美的夜色,天空離我那麼近,彷彿一伸手就能觸摸到。在一個背風的山窩,我把自己縮成一團,躲在一個小凹裡。夜間行走,我怕遇見狼,遠處能隱隱看見幽幽的綠光,我知道那是動物的眼睛。這時的我,已經忘記了寒冷和恐懼,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第二天清晨,我從睡夢中醒來,辨明方向之後,我開始繼續逃生。在走下山崗不遠的一片沙灘上,我遇見了一大群麂子,怕有四、五百隻。它們是那麼的美麗而自在,聽說它們也經常被獵殺,數量也在一天天的減少。我慶幸自己遇見的是它們而不是一群狼。太陽有三丈多高時,我看見遠遠的地方有了炊煙,我又拚命狂奔了起來。果然,那裡是個小村莊。其實說是村莊,也只有三、五幢房子,有一座房子的門口停著一輛大卡車。我找到了卡車司機,求他能帶我走,司機說這兒非法淘金的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鬼,他怕給自已惹麻煩,他不敢帶我走。這時從屋裡走出一位藏族阿爸,他看見我那個可憐樣,嘆著氣說:「造孽啊!把人家的孩子都給弄垮了。」又從屋裡拿出一個大餅給我吃。說小夥子,你別怕,阿爸把你送出去。後來阿爸和司機說了一些什麼,司機終於答應帶我走了。我藏在了卡車車廂裡。中午時分,車終於開動了,我的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過了這個村莊,一路上依舊是不見人煙。汽車走了半天一夜,第二天早上,我們終於到達了香日德鎮。哦,香日德。我有了一種歸家的感覺。然而我的家卻在千里萬里之外。
汽車開到香日德後,在一個回族餐館門口停了下來,司機叫了面吃,還給我叫了一碗羊肉湯,司機給我付的錢,說小夥子,我只能送你到這裡了。
在香日德鎮,我找到了一個麥秸垛子,每天晚上就睡在麥秸堆裡,鋨了就到回族餐館裡要一點別人吃剩的飯菜。鎮上也有不少的好心人可憐我,知道我是從非法淘金的金主那兒逃出來的,有的給我衣服,也有的給我三塊、五塊錢,還給我一種大饃饃,就是把死麵團攤開,放在一塊大鐵片上,上面再蓋上一塊鐵片,用火烤熟的,有臉盆那麼大,一個饃饃夠我吃兩三天。好心的藏民又指引我到鎮上的衛生院去看病,那時我已渾身是傷,身上的刀眼有幾十個,有的已潰爛流膿。好心的醫生沒有多說什麼,給我打了針,拿了藥。在香日德,我像個瘋子一樣的遊蕩了一個月,頭髮鬍子如同一蓬蒿草,身上長了恐怕不下上千隻虱子。太陽出來的時候,我便窩在麥秸堆裡攤開棉襖捉虱子。在這兒,我遇到了兩個和我一樣從非法淘金的金主那兒逃出來的和一個被金主扔出來的苦難兄弟,我們結成了患難之交,周圍的人也都稱我們是丐幫幫主。這期間,我們曾多次扒上了途經香日德去西寧的汽車,我想只要到了西寧就有了火車,我就有辦法回家了。然而每次都被司機趕了下來。
終於有一天,餐館老闆告訴我,今天晚上8點鐘有一趟客車去西寧,司機跟他是朋友,到時他和司機說說好話,讓他帶我們去西寧。果然,老闆沒有失言。我們四人終於坐上了去西寧的客車。在車上,一些陌生人聽說了我們的遭遇,有的勸我們去報警去告他們,有的給我們麵包、方便麵還有一些零錢。也正是這些陌生人的幫助,使我又看到了人間的溫情,更增添了讓我堅持下去回到家的勇氣。
到了西寧之後,我們四個人也分了手。終於,我扒上了西寧至上海的火車,可是很快就被乘警發現給趕了下來,就這樣扒上去再被趕下來,反反覆覆,一個月後,我終於到了徐州。在徐州逗留了幾天後,我又扒上了從徐州至廣州的火車。我知道我有一個親戚在廣東東莞中堂鎮打工。到廣州後,我便一路步行去東莞,困了睡野外,餓了撿別人扔下的東西吃,一共走了8天,我終於到了中堂鎮。可那時已接近年關,我的親戚已放假回了家。我只好抱著一線希望又去找我在深圳沙井的幾位老鄉。從東莞到深圳,我又走了6天,終於,我找到了我的老鄉,老鄉們怎麼也不相信我是余連根。最後老鄉又讓我洗了澡換了衣服,又帶我去理髮店把頭髮鬍子理了一遍,我這才恢復了一點本來的面目。老鄉們給我湊了300塊錢,把我送上了回江西的火車。
農曆臘月二十六,我終於到了家,老遠就看見了母親,母親一見我,就哭了。說我的兒,你可回來啦!我這段時間晚上老是做惡夢,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錢沒掙到不要緊,只要人能平平安安回來就好。
這件事終於過去了。一切,都像是一場惡夢。一想起那段經歷,我便不寒而慄。那段給魔鬼打工的奴隸生涯讓我死了一次,因此我現在格外珍惜所擁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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