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大躍進造成大飢荒後的第一個麥收季節,大約是一九六○年五月初,成都市內的幹部、學生都被派到郊區去幫助公社社員收麥。我們學校分配到毛澤東視察過的金牛公社,這個川西平原上有名的「蓉城明珠」,原本是富得流油的「天府寶地」,但經過公社化和大躍進的折騰,也成了飢餓之鄉。嚴酷的現實與村頭山牆上「苦戰三年、幸福萬年」、「人民公社好」之類的標語口號,形成恰恰相反的對照,真是天大的諷刺。
令人難忘的是,當我們在田間割麥休息時,幾個學齡前的小孩,在旁邊唱著兒歌:
蓮花白,裹裹裹,把我的土地退給我。
毛、牛(劉),不要踩我腳,下半年各搞各!
我們乍一聽見這種竟敢直罵皇上、要求單干的「反動」詞句,都不免大吃一驚。但大家誰也不願去招惹是非,急忙叫他們不要亂唱,轟他們趕快回家。這群孩子在離開我們時,還邊走邊唱:
蓮花白,裹裹裹,把我抓進派出所,
派出所,人很多,把我宰成肉坨坨……。
北方叫洋白菜或圓白菜的捲心菜,成都叫蓮花白,成都話的「裹」就是卷的意思。事隔四十多年,至今還疑惑那位有膽有識的兒歌作者,究竟是何方神聖?從那時到公社解散的二十多年中,他能逃過一次又一次整人的劫難,一直安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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