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特色的恐怖──中國2003年1-2月非正常死亡事件述評

但遺憾的是，或者由於麻木和習慣，或者由於政治需要，人們對此缺乏任何新聞熱情和道德敏感。不僅如此，這裡的非正常死亡事件的新聞報導往往僅僅是表演政府仁慈的必要情節，而不是關於悲劇本身的記憶與反省。

本文通過對中國2003年1-2月非正常死亡事件的述評來說明這一恐怖主義的特殊性和嚴重性。需要說明的是，第一，這種評述絲毫不意味著在其它時段裡中國的同類災難較少，正相反，這類悲劇發生的頻率具有相對穩定性。第二、進入本文視野的災難事件顯然不是這一時間發生在中國大陸的全部非正常死亡事件--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我們沒有辦法在統計學上窮盡相關案例。那麼什麼是我定義的"非正常死亡事件"呢？除了官方相關法規規定的"六非"事件以外，還包括自然災害和"直接人為因素"導致的死亡事件。

如果說在一些礦難中有關責任人導致他人死亡是"過失犯罪"的話，那麼"直接人為因素"則指"故意殺人"，包括殺人罪、自殺等。我們先看看2003年1月1日到2002年2月26日這56天發生的非正常死亡事件，這些案例主要選自國內媒體的相關報導（事件記錄日期以新聞報導發布的時間為據。以下內容均選自"不寐思想論壇"網友"第一時"的"BMZY每日新聞摘要"系列文章）。

1月1日湖北漢宜高速路兩車追尾造成3人死亡13人受傷（2003年01月01日《楚天都市報》）湖北天門市情變引發惡性縱火案造成兩死一傷（2003年01月01日《楚天都市報》）西安市北郊發生嚴重火災造成2人死亡1人受傷（2003年01月01日《華商報》）1月2日北京元旦凌晨發生重大交通事故3人死亡2人受傷（2003年01月02日《北京晨報》）太原一家酒店突遭火災酒店經理夫婦等8人喪生（2003年01月02日中國新聞網）1月3日甘肅白銀煤礦爆炸至少11人死礦主隱瞞不報被查（2003年01月03日中新網）1月4日廣州一工地起重機滑鉤6工人墜落18米3人喪生2003年01月03日（中新網）廣東連州發生中巴被撞落河事件造成6死13傷（2003年01月04日中新網）浙江化工廠爆炸5死（明報）1月5日北京凱萊酒店女房客攜女童墜樓兩人當場死亡（北京晚報）陝西一中學2學生被踩死（明報）1月6日河南伊川一鞭炮作坊發生爆炸事故致3死1傷（2003年01月06日中新網）合肥工業大學兩名女生被撞死，引發萬名大學生上街請願（明報）1月10日吉林一煤礦發生瓦斯爆炸造成六人死亡二人失蹤（2003年01月10日中新網。一般來說，"失蹤"生還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下同。）1月11日雲南"學生車"墜江釀慘禍17人死亡9人失蹤（2003年01月11日江淮晨報）黑龍江一煤礦瓦斯爆炸34人死亡（新華社哈爾濱１月１１日電）吉林通化礦務局松樹礦難井下8人已全部遇難（新華社長春１月１１日電）1月12日奧拓坐7人5噸貨車實載15噸兩車相撞七人喪生（2003年01月12日北京晨報）1月13日京瀋高速路發生嚴重連環撞車3人喪生十多人傷（2003年01月13日北京娛樂信報）1月14日安徽繁昌發生一水泥廠廠房突然坍塌四人死亡（2003年01月14日中新網1月15日陝西發生特大交通事故十一人死亡十七人受傷（2003年01月15日中新社）1月16日包頭超市搶購17人死傷（萬維讀者網2003年01月16日）1月17日陝西靖邊鬧市發生爆炸事件5條生命被無情扼殺（2003年01月17日中新網）浙江樂清特大交通事故3死2傷肇事車尚未上牌（2003年01月17日中新網）福建一居民樓火災鐵門鎖住逃生路10人喪生（2003年01月17日中新網）貴州黃平農民20分鐘內連刺28人導致5死6重傷（2003年01月17日南方網）昆明出租車司機被警察打死，司機堵路6小時（博訊2003年1月17日消息）1月18日瀋陽一制蠟廠發生劇烈爆炸兩人被崩出廠房身亡（2003年01月18日遼瀋晚報）湖南319國道發生重大交通事故5人死亡20人受傷（2003年01月18日新華網）棗莊一居民樓發生液化氣爆炸7人在事故中喪生（2003年01月18日中新網）1月19日瀋陽一銀行被炸後遭劫3人死亡200萬元遭搶（2003年01月19日楚天都市報）陝西307國道定邊境內發生特大車禍造成5人死亡（2003年01月19日華商報）陝西靖邊飯店爆炸案追蹤：死亡人數升至6人（2003年01月19日北京娛樂信報）1月20日湖南臨澧縣一花炮廠18日發生爆炸（7人死亡2003年01月20日新華網）陝西發生特大交通事故三輪撞火車致5人死亡（2003年01月20日華商報）1月21日黑龍江省的梨樹煤礦爆炸16礦工喪生（美國之音中文部）1月22日山西富豪遭槍殺（聯合早報）海南東部海域萬噸輪撞沉漁船一人死六人失蹤2003年01月22日（中新社）1月23日甘肅"1.18"特大交通事故死亡人數已增至14人（2003年01月23日中新網）湖南發生長途客車被炸事件2人死亡22人受傷（2003年01月23日中國青年報）1月24日河南焦作一煤礦發生瓦斯泄露18人死亡1人失蹤（2003年01月24日新華網）1月26日廣西發生特大交通事故車翻造成18人死16人傷（南國早報）廣州：收容車上掉下5人2死1傷（新浪網）……（春節期間記錄中斷，但據中新網2月8日消息，國家安全生產監督管理局通報，春節期間發生10人以上特大事故2起，死亡50人，與去年春節相比起數持平，死亡人數增加15人。這2起特大事故是：1、2月2日，黑龍江省哈爾濱市道外區天潭酒店發生火災事故，造成33人死亡；2、2月5日，寧夏回族自治區固原市汽車運輸公司一輛大客車(核載40人，實載64人)，在省道101線200公里+300米處衝下7.8米深的橋底，造成17人死亡，10人重傷，37人輕傷。此外，有新聞報導指春節其間新疆發生暴力衝突，傷亡情況不詳。）2月9日韶關鐵路連續發生多宗火車撞人意外三死一傷（2003年02月09日中新社）惠州先後發生兩起特大交通事故造成六人死亡2003年02月09日中新社）2月11日廣東韶關一麵包車衝進水庫5人喪生另有7人失蹤（2003年02月11日中新網）廣東重大交通事故麵包車墜河十一死一失蹤（中央社臺北十一日電，疑為上條新聞海外版）陝西發生重大車禍客車滑下深溝5人死亡18人傷（2003年02月11日華商報）2月12日319國道益陽境內大客車壓癟麵包車6人當場死亡（2003年02月12日三湘都市報）2月13日四川毒鼠強中毒事件死亡已升至6人原因仍在調查2003年02月13日中新社）大陸南京車禍意外七人死亡十六人受傷（2003年02月13中央社）2月15日哈爾濱市發生煤氣泄漏事故1人死亡27人中毒（2003年02月15日）2月16日攀枝花一小煤窯發生瓦斯爆炸井下7人全部遇難（2003年02月16日中新網）浙江紹興一印染廠發生爆炸2人死亡6人受傷（2003年02月16日中新網）2月17日山西省呂梁一煤礦發生瓦斯事故十一人喪身（中央社臺北十七日電）2月19日杭州一在建廠房倒塌、24人傷亡（人民網杭州2月19日電）2月20日四川廣安煤礦爆炸事故已確認共有十三人喪生（2003年02月20日中新社）2月20日遼寧葫蘆島發生13人被殺案警方發布嫌犯通緝令2003年02月20日遼瀋晚報）2月21日廣東梅州連續發生三宗煤氣中毒事件五人死亡（2003年02月21日中新社）吉林白山發生特大交通事故14人死亡4人受傷（人民網長春2月21日電）2月22日渤海灣沉船，4人死亡（新華社北京２月２２日電）浙江義烏一託運站發生自殺性爆炸造成兩死兩傷（2003年02月22日）2月24日山西呂梁一煤礦發生斷繩跑車事故致14人死亡（2003年02月24日中新網）四川一工廠發生爆炸造成2死4傷事故原因正調查（中新網2月24日電）貴州木沖溝煤礦瓦斯爆炸23人死亡28人下落不明2003年02月24日中新網）2月25日黑龍江雞西一小煤礦發生瓦斯爆炸6人下落不明（2003年02月25日中新網）福建永定一無證煤礦發生瓦斯中毒事故2人死亡（2003年02月25日中新網）新疆災區25日發生多次餘震死亡人數增至266人（2003年02月25日新華網）2月26日山西交城一煤礦發生斷繩跑車事故14人死亡（2003年02月26日人民網）……這就是我們的生存處境。我們生活中幾乎每天都有人"非正常"地離開了我們。

在這些枯燥乏味的黑色字體的背後，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在我們忙忙碌碌平平淡淡的日常生活旁邊，是千百萬個孤兒寡母的哀號。在世界為恐怖主義爭吵不休、美國人為校園槍擊事件和碳沮病而恐慌之際，中國這裡每天正發生著如此平淡無奇的死亡悲劇--這也許是一種對恐怖事件的雙重反應，人們運用雙重標準去衡量這些事件，但是再沒有比在恐怖事件面前的無動於衷和習以為常更使人毛骨悚然了。問題的關鍵在於，這些悲劇的大部分原因是由於政府失責和個人貪慾導致的，因此本來是可以避免的。

在上述"驚心動魄的五十六天"裡，我們還無法掌握故意殺人罪以及政府處死罪犯的相關數字，儘管國際上相關批評一直引人矚目。因為這方面的資料還沒有徹底"解凍"。不過關於自殺方面的報導從去年開始似乎有所增多。

這方面的進步在一定意義上是和費立鵬、李獻雲、張艷萍、楊功煥等研究者的名字聯繫在一起的，他們的《中國的自殺率:1995∼1999年》和《中國自殺的危險因素:一項全國性病例對照的心理解剖研究》兩篇論文在英國著名的醫學雜誌《柳葉刀》發表後幾乎引起了一場新聞轟動。這些研究表明：中國每年的平均自殺死亡率，是每10萬人23人，或每年28萬7000人（世界衛生組織估計，每年２０萬人是全球自殺者總數的１／５）。這使自殺在中國成為腦血管疾病、支氣管炎及肺氣腫和哮喘、肝癌、肺炎之後的第五大死因，每年死亡的中國人當中，平均3.6%是自殺的。特別引人矚目的是，中國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女性自殺率比男性高的國家，中國婦女自殺率較男性高出25%（按世界衛生組織的相關資料估計，在全球每100個自殺死亡的女性當中，55.8人是中國婦女）。全國90%的自殺發生在農村。農村自殺率是城市自殺率的3-4倍，過半自殺者是服農藥死亡的（據北京回龍觀醫院的估計，中國農村婦女每年的平均自殺率是每10萬人30.5人，顯著高過農村男性的每10萬人23.67人）。在15至34歲青少年中，自殺更是造成死亡的最主要原因，佔相應人群死亡總數的19%。這說明，像"六非"事故一樣，中國弱勢群體永遠是生命悲劇的主角。這也多少可以解釋中國的"強勢群體"漠視非正常死亡事件的原因。也許通過對"孩子之死"事件的分析能更引起人們對中國恐怖事件的關注以及對責任部門的反省。不久前南方一份報紙公布了一份資料稱：去年中國有1.6萬多名中小學生非正常死亡，廣東省學生非正常死亡人數過百人，突破了公安部頒布的學生非正常死亡率不超過萬分之零點五的標準。上體育課或課外活動時造成的意外傷害是各種意外傷害事件中頻率最高的。導致學生非正常傷亡事故主要有下列五大方面：溺水身亡、車禍事故、意外事故、自殺身亡和他殺致死等。（《南方日報》2002年2月26日）如果我們按照年自殺人數28萬7000人計算，那麼月均自殺人數約為2.4000人。另一方面，根據"安全生產監督管理局"局長估計，2002年大陸各類事故死亡總數超過14萬人，平均每天約有三百八十人死於各類事故（中央社臺北十六日電）。那麼"六非"月均非正常死亡約接近1.2萬人。換句話說，除去"故意殺人"犯罪以及政府執行死刑導致的死亡事件之外，中國每月大約至少有3.6萬人"非正常死亡"。此外，我不知道如何理解愛滋病導致的死亡事件。一般來說疾病導致的死亡事件基本屬於"正常死亡"，但是在中國，由於各級政府對愛滋病奉行愚昧落後的封閉政策，甚至在河南等地鼓勵窮人賣血，事後不僅見死不救而且為救助設置障礙，這些因素表明中國的愛滋病死亡事件在一定意義上具有非正常死亡事件的特徵。

根據中國衛生部2003年2月21日公布的"2002年中國愛滋病疫情"報告：2002年，全國共報告愛滋病病毒感染者9824例，比上一年度上升了19.5%，其中病人1045例，死亡363例。截止到去年底，全國累計報告愛滋病病毒感染者40560例，比上一年度累計增長32%，其中愛滋病病人2639例，死亡1047例。（2003年02月21日中新網）顯然，"報告愛滋病病毒感染者"肯定僅僅是愛滋病病毒感染者之中的一部分，因此2002年年度愛滋病死亡363例的數字遠遠低於實際數字。每月3-4萬人的非正常死亡說明瞭什麼呢？這個數字幾乎是"911慘案"死亡人數的10倍！

換句話說，在中國，每個月就發生十起911事件一樣的恐怖襲擊。也許我們可以嘲笑白宮在"911"發生之後的懵頭轉向，嘲笑他們發生恐怖襲擊之後的一段時間裏卻找不到襲擊者是誰。然而我們確切地知道每天、每月襲擊我們的恐怖份子是誰，但我們通過司空見慣和無動於衷戰勝了這種恐怖。這種勝利不僅僅是"歷史主義"對"新歷史學"的勝利，更是災民理性對人性的勝利。遺憾的是，這些長年累月的精神勝利是為最後一場大失敗做準備的。道理很簡單，如果我們不去戰勝恐怖，就必將為恐怖所戰勝。

2003年2月26-27日

（人與人權）(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