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農村女子在城市謀生的故事

我住院後已經開過刀了,老公要上班,要請個看護照顧我,今天小陳來了。她是醫院的其他看護們推薦來的,(這些看護都是農村出來的女人,在城市裡謀生,做連城市裡的下崗女工都不願意做的事,看護病人。)
她,個子大概有一米五左右,小小的瓜子臉上嵌著一雙憂鬱的黑眼睛,自然卷的長發,梳成一個馬尾辮,如果在城裡家境稍微好一點的家庭,她稍加修飾一定會是一個漂漂亮亮的小女人。只是她的臉上有不均勻的佈滿淡褐色的斑塊,給人的感覺好像是歷盡滄桑,特別是那雙憂鬱的黑眼睛,會讓人增添許多的憐憫。所以,當她站在我的床前,母親馬上對我眨眼睛,示意我不要她,那小女人站在那裡一直都是怯怯的樣子,眼睛都不敢正視著我們,我在猶豫的時候,母親大人發話了,「沒有幾天的時間的,我們自己照顧就行了,」意思是不要她了。
小女人縮在那裡,眼睛卻眼巴巴的看著我,那雙憂鬱的黑眼睛讓我不忍心辭掉她,「媽,你們都看護了好幾天了,太辛苦了,我呢,病也不是很重,有人端端水,買個早點什麼的就行了,」,母親看我的態度是不反對,就沒有堅持了,這樣她就有了一天20元的工錢了,一絲驚詫的喜悅掠過那雙猶豫的黑眼睛。
但不久,我就發現她的不靈活,不是傻站著,就是傻坐著,我不說要她幹什麼呢,她決不會為你想過該幹什麼,與同病房的35床的看護那種對病人的細心、體貼入微的照顧相差太遠了,想了想,覺得應該告訴她學會謀生的本領,
「小陳」,「恩」。「多大了?」「32。」「家在哪兒?」,「應城」。「幾個孩子?」「一個」。「男孩還是女孩啊?」「男孩。」「哦!男孩像媽媽,一定長的很帥,」「恩」。以為這是切入點,卻一個「恩」字了結,「孩子幾歲了?」,「8歲。」,「上小學了啊,成績一定很好」,「恩」,又是一個「恩」字了斷,似乎沒有繼續的話題了,該問她先生了。「你先生呢?」「什麼?」,「先生啊?」「啊!」她沒有聽懂我的話,「哦,就是你愛人,你丈夫,」,這次她聽懂了,「在家」。所有的一切都似乎不能引起她的興趣,所有的問題都在她簡短的一兩個字中就知道了答案了,我一時無語。
第二天,我換了話題,「小陳,第一次出來做對嗎?」,她反應很快的回答,「不是,第三次呢!」,輪到我驚訝了,「哦!那你第一次在哪裡做呢?」「恩」,她想了想說,「三醫院」,「三醫院在哪兒?」,這下把她問住了,她低頭在使勁的想,卻不能作答,35床的那位老太太回答了,「三醫院就在三醫院,」,哈哈,病房的人全都笑了起來,那位得癌症病可憐的老太太居然還有心思開玩笑,我也忍不住笑了,但小陳卻難受得連頭都不願意抬起來。待她抬起頭的時候,我又看見那雙憂鬱的黑眼睛,我想還是算了,不說了,何必讓人難受呢?但又想,如果我不告訴她該如何在這樣的環境裡立足,她真的很難做這項工作了,因為她太瘦弱了,又不靈活,農村出來做這樣活的女人可多的是啊!還是直接告訴她吧,我輕輕地說:小陳,我把你作為好姐妹才和你說啊,你千萬不要在意,你呢!做這樣的工作很不容易,你個子小,又很瘦弱,做這樣的工作真的是很難為你,但每天有20元的收入,會對家裡有所補貼對嗎?對以後孩子讀書也有好處對嗎?她使勁的點頭,其實呢,你可以揚長避短的啊,換句話說呢,你雖然個子小,但只要你人稍稍活一點,嘴呢甜一點,眼裡有事,處處為病人想,就會彌補你的短處。她抬起了頭,迷惘的看著我,我接著說,要知道病人之間都是互通信息的,如果你做得好,病人會把你介紹給新來的病人,這樣你就可以長期有工作做了,對嗎!你看35床的看護小胡這個病人完了,馬上會有下一個病人接著要她呢。這次,她的眼睛裡閃出了一絲光,很溫和的光。
下午我就感覺到她改變了許多,不要我說小陳該打開水了吧!開水主動就打回來了。真是一個老老實實、本分的、明白事理的小女人,只是一直在鄉下生活的她,有誰會告訴她該怎樣做,該如何去做呢!
小陳非常的節儉,開始我並沒有注意,後來我注意到了她打飯回來吃飯的時候從來是在陽台上吃的,一次在她吃晚飯的時候,就下床去看了看,原來她在那裡吃沒有任何菜的稀飯。從那以後我就要家裡送飯的時候多帶點飯菜,中午和晚上我都招呼她,小陳,你看太多了,我吃不了,幫我一個忙吧,她接受了。我想她一天吃兩頓五毛錢的稀飯,她能不瘦弱嗎!輕輕地告訴她,女人要愛惜自己,最起碼每天維持人身體需要的熱量和營養是一定要保證的,不要累跨了自己的身體,知道嗎?家裡還有孩子,你要是累跨了,誰來照顧你的孩子呢!?她那憂鬱的眼睛裡一閃一閃的淚花,令我心碎……
2002年7月22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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