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民工活著回到家

據2003年1月14日《信息時報》報導，春節將至，列車乘警又添一項工作內容：要特別留意旅客的情緒，因為近幾年來，選擇在火車上自殺的旅客呈20％的遞增趨勢，其中八成自殺案件發生在春節前後。據介紹，2001年春運期間從廣州開出的列車中有10人自殺，去年上升至12人，其中30％的人喪生，日前還出現了首宗列車割腕自殺案。廣州火車站乘警大隊有關負責人認為，旅客在列車上自殺有三種可能性：一種是乘客本身就有精神病史，加上春運期間車廂人多，空氣污濁不暢，很容易誘發精神病人做出不理智的事情；第二種完全由於外部因素，比如車廂太擠，環境不好，還有些乘客帶了打工一年掙的血汗錢，因擔心錢被盜或被搶，精神壓力加大引起精神分裂症；第三種原因是現在到廣州淘金的人越來越多，很多人因工資、升遷等問題心情沈重，趕上過年回家，自己手上沒錢等原因，在列車上自殺。該負責人分析，這三種原因的共同點都是因為外部壓力超出了他們自己所能承受的範圍。

該負責人的分析不無道理，但是把民工自殺的原因統統歸咎於「外部壓力」，未免有失偏頗，歧視冷酷欺詐這樣的壓力對民工而言已經習以為常，他們最大的壓力是勞而不獲。隨著市場競爭和就業形式的日趨激烈和嚴峻，別說民工，就是令人艷羨的白領和養尊處優的公務員也感到了生存的壓力，但是，與民工相比，他們的壓力是輕量級的可以忍受的，而民工的壓力則如泰山壓頂，隨時都有崩潰的可能。白領和公務員至少可以準時拿到工資，年底正是他們收穫禮品和年終獎的時候，出門在外的，早早就通過熟人和關係或在公司和領導的關懷下訂好了車票和機票，只等著榮歸故里。回家是人間最美的感覺，過年則是人間最最美的感覺，除了神經病，腰包鼓鼓的人是不會自殺的。而民工、尤其是那些遲遲拿不到工錢的民工，是不可能預訂車票的，因為他們的歸期無法確定，他們當中除了少數去上演「跳樓秀」之外，大多只能默默地等苦苦地等，等到離過年只有那麼一兩天了，僥倖拿到工錢的，趕緊買一張高價票擠上火車，提心吊膽魂不守舍地捂著並不豐滿的錢包；沒有拿到工錢，如果口袋裡還有錢的話，也買一張高價票，隨著洶湧的人群亡命家鄉。拿到錢的（那錢肯定不多，往往只是一年所得的三分之一或者一半），高度興奮高度緊張，一有風吹草動，便越窗而逃，「要錢不要命」，有錢錢當命，沒錢命當錢啊；沒拿到錢的，已經麻木不仁，想著嗷嗷待哺的妻兒老小，摸摸空空如也的口袋，越想越灰心越想絕望，哀莫大於心死，不如一死了之……至於那些身心遭受重創的民工，他們或許是想回到家鄉療傷的，可過度的擁擠提前崩潰了他們的心靈，於是回家路成了不歸路……

民工的三百六十五天是少人關心少人問的三百六十五天，他們為城市添磚加瓦，城市卻把他們殘酷地踩在腳下，他們是最受壓迫的底層，他們在城市被壓榨成壓縮餅乾，在火車上被擠成罐頭，如果乘警和列車員能多給他們一些力所能及的「臨終關懷」，不把他們當垃圾對待，盡量讓他們活著回到家，那真是善莫大焉。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