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白領逼近「死亡危機」

最近,一份研究中國人自殺狀況的報告引起普遍關注。根據這份報告,中國平均年自殺率為23/10萬,即每10萬人中有23人自殺。這份報告是由北京心理危機研究與干預中心和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共同完成的,該中心的負責人之一,中國研究預防自殺問題的專家張艷萍醫生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說:「自殺將會成為15歲到34歲人的第一大死因。」

中國《青年時訊》日前刊登文章稱:都市白領的自殺傾向以及自殺率有提高的趨勢,一位專家在接受時訊採訪時說:「是時候關心他們了!」許多人認為都市白領有體面的職業穩定的收入,工作中所接觸的人也都是有層次的,他們有房有車生活水準比大多數人都要好很多,還會有什麼想不開的呢?張艷萍醫生認為:「自殺與貧富沒有直接的關係,是個人的原因。發達國家自殺的比例也不低,不能說貧富造成的。自殺與個人對待壓力和承受壓力的能力有關。而應付這種壓力的能力跟一個人的文化水平沒有直接的關係。」

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海歸」在接受時訊記者採訪時說:「中國白領的工作強度已經超過了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中國的寫字樓是全世界最累的寫字樓。」

根據時訊記者對大量有海外生活和工作經驗的「海歸」的瞭解,在歐洲的一些國家,比如說法國德國,找一個穩定的工作可能有難度,但是一旦找到,就非常穩定,一切都井然有序,每過一年加薪多少,每年有多少工作日,有多少自由支配時間,休假的時候絕對不可能有公司電話追上來;但是當他們回到國內以後,發現國內的工作環境工作壓力大大高於國外,人們普遍願意犧牲休假、犧牲睡眠、犧牲與家人在一起的時間,而忘我的工作--為了抓住每一個賺錢的機會,尤其是年輕的白領,他們甚至不願意錯過任何一次老闆的表揚,哪怕只是口頭表揚。社會評論家何東先生在接受時訊記者採訪時說:「我身邊有很多這樣的人,算是成功人士吧。他們承受著巨大的工作壓力,站在財富與時尚的風口浪尖上,只能往上混,混到半空中,既沒有機場也沒有降落傘,不知道怎麼平安著陸。」

「跟他們不能聊多了,稍微往深裡一聊,你就會發現,他們的身份越主流,心態越邊緣。到處是機會,干吧,只要你還有心氣,就一直干,最後把一個人的心態完全拖垮,心靈秩序非常糟糕。」何東說。

「我感覺我早就應該瘋掉了。別人都以為我生活在陽光燦爛之中,我從國內最好的大學畢業,然後在跨國公司工作,我一路順利提升,五年裡獲得公司提供的兩次培訓機會,一次在澳大利亞,一次在美國,現在我這個職位已經是公司的高層了,中國人獲得這樣的職位是很難的。可是,我必須再往前走,而且還要邁更大的步子,所以我又去學MBA,因為我不能比別人落後,落後就會被淘汰,可是我怎麼能被人淘汰?我必須生活在陽光燦爛之中,我不會生活在陰影裡。可是,我真的很累,覺得每天都生活在剃刀邊緣,現在我每天早上刮鬍子的時候,都特別想就這樣一下子全部結束了---GAME OVER!我常常反覆做同一個夢,夢見小的時候在結了冰的水面上滑冰,我滑得不好,可是我羨慕那些能夠在湖中心畫圈的溜冰的人,他們圍成一個圈子,飛快地滑。有一次,他們中的一個人向我招手,我就加入了他們,最開始的時候,快樂得像飛,可是後來越滑越快,越滑越快,我非常想停下來,可是我不會。周圍看著的小夥伴還為我喝采,說我滑得好,可是我卻心裏怕得很厲害。最後我一個趔趄摔出了圈子。然後我從夢中驚醒,滑冰的事是真事,發生在我十幾歲的時候,我摔破了臉,旁邊的冰刀還差點開了我的腦袋,從此我再也不滑冰了。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最近一段時間,我幾乎是週而復始地重複這個夢,我想也許我需要看心理醫生,可是我連看心理醫生的時間都沒有。」一位在外企工作的高級白領在接受時訊採訪的時候,講了自己的心態。他說像他這樣的人絕對不止他一個,他認識一個很能幹的女人,也是有令人羨慕的工作和職位,並且有不菲的收入和一個絕對體面的未婚夫,這個女人後來自殺了,他聽說這個女人自殺的消息後,感到非常震驚,因為「她已經邀請了我去參加她的婚禮,她死在婚禮前的一個星期。誰都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後來我去參加了她的葬禮,在葬禮上,她的父母拿著她的日記,尋找每一個曾經做過自己女兒下屬的人,去跟他們道歉,打開日記本讓他們看,請求他們原諒自己的女兒。因為他們的女兒在做紅顏主管的時候,為了工作,經常責罵下屬,但是回到家裡,夜深人靜的時候,就會在日記本中懺悔,她會無比悔恨地懺悔自己在白天的所作所為。這是一個白領紅舞鞋的故事,穿上就一直要自尊地跳到死,現在我常想她的故事,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倖免。」

曾經寫過都市類電視連續劇《沉星檔案》的何東先生,在接受時訊記者專訪時說:「我通過寫這部電視劇,接觸到大量的都是白領,有時尚界的,有商界的,還有海歸以及電視主持人,我發現那些按照成功標準不舍晝夜地努力的人,多數常年處於高度緊張狀態。對於他們來說,生活就像一場宴席,他們只能一路飲鴆止渴。

「我認識一個年輕女人,一年換了8個男朋友,看她活的狀態,好像她的生活裡擺滿了一桌子香檳酒,她只能一直喝下去。我還認識在世界知名投資公司就職的兩個女高層,全是形容皎好類型,穿著打扮提的包配的絲巾全對,用時尚的尺子去量,怎麼量怎麼對,而且上個時尚雜誌做個時尚伊人,完全夠格,年齡不大,二十多歲,個人資產都有一二百萬美金。可是她們活得狀態就像兩隻機器貓,不能浪費一分鐘。給她們介紹一個朋友吧,或者說有男人喜歡她們追求她們吧,她們的第一感覺不是興奮,而是緊張--好像人家是要搶銀行。我跟她們接觸,就像看兩個人表演高空鋼絲,表演得是不錯,可是她們沒有系保險繩,總讓人擔心萬一栽下來得摔成什麼樣兒呀!」何東認為,我們的社會越是充滿機會,就越要給人文化撫慰。中國白領受過良好的教育,有高學歷,這使他們面臨的機會要比常人多,同時也使他們面對的生活假定性也要多,這就特別容易使他們把生活當作一個一個火圈,他們施展自己的本領從燃燒著機會的火圈中不停地鑽過去,每鑽過去一次,就是掌聲響起來,可是這麼鑽著鑽著,就有人把自己套死了!

何東把「白領死亡危機」的潛在根源歸結為一些膚淺不負責任的時尚雜誌以及相關的「成功」書籍---比如《誰動了我的乳酪》。他說:「看電視看雜誌,經常會有人以時尚的名義告訴你應該怎麼生活,批評你吃的不時尚了,穿得不時尚了,然後給你提供一個一個最新的國際流行樣板間。這就相當於把人催得飛起來,飛到半空中,告訴你還不夠,你還得飛。那種遭遇白領精神危機的人,實際上是被時尚在半空中給凌遲了一遍;我遇到很多時尚類雜誌的編輯,他們特別喜歡跟人家比較,而且一旦發現自己比人家差,就容易出現否定自己生活的傾向。讓他們放棄時尚腳踏實地生活,相當於先被凌遲再放到沙地裡磨。我認為這不僅是一個心理問題,還是一個文化問題。生活在一個機會特別多,價值多元的社會,人最需要的是一種清醒的判斷能力,能夠鑒別什麼是蒙人的,什麼是真實的。否則,誰受得了天天站在風口,雨打風吹去的?」

一位攻讀社會學的研究生對本報記者說,自己正打算把「白領死亡危機」作為答辯論文的題目來研究。她說在社會學上,有一個專有名詞叫「文化震驚」,簡單地說就是當兩種文化急劇碰撞的時候,就像兩輛迎面相撞的轎車,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人是最危險的,而對於我們國家現狀來說,白領所處的位置恰巧是「文化震驚」的最前沿,他們受到的衝撞最大,尤其是有些白領以為自己已經很國際化,自己都不把自己當外人了,但是到了關鍵時刻,尤其是一到人家國家,發現你不把自己當外人,可是人家沒把你當自己人,那種感覺如果處理不好,把握不好,就容易導致精神危機或者心理危機,說到底就是「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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