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類的貧窮

很喜歡這個城市。我生活了很久，很偏遠的城市。沒有喧鬧。沒有太多的忙碌。沒有人看上去頹廢。沒有人不滿足。可是我不要安穩。

然後去更加偏遠的地方。我喜歡。在那裡我可以靜下來畫很多東西。比如一些人的樣子。在那些山裡我一直記得。他們的臉。一些陌生人的臉。因為在安靜的地方，我是最清醒的。我可以不想很多東西。

甚至我可以安靜的畫我最喜歡的蠟筆小新。喜歡簡簡單單的日子。那些無憂無慮走在大街的日子多好。

不過生活的無奈還是讓人覺得天空是流著眼淚的。

身上總有用不完的錢。父母給的零花錢。和自己的一些稿費。一直堅持為一個固定的地方寄一些地方。最喜歡的事情就是每個月的那些天打開信箱，看到匯款單子。他們說我生活極頹。我會花很多錢去買一張根本就不值得的CD。去一些小的酒吧喝水。去買很貴的書。因為畫畫需要。

有時會穿一些很貴的衣服出去，可是別人認為不值得。一些很不起眼的東西，他們都說不值得。可是我喜歡。我喜歡揮金如土的感覺。好像浪擲青春一樣。明明知道找不回來，可是還是往前走，還是繼續錯。

曾經去過一個很小的村子。我確實為他們哭了。

因為沒有車，只好住一晚。我一直一個人畫畫。所以就很小心的隨便找了一家人，看上去比較富裕的一家人。說了半天，解釋了半天才行。可是他們有條件。讓他們唯一的兒子聽聽我的MD。我笑了。

給他的時候，我真的很心疼。我害怕他弄壞它。可是沒有。我知道，他不會。他也聽不懂裡面的音樂。那是愛爾蘭的畫眉。他根本就不明白裡面的意思。

到了天都黑完的時候，我才知道留下是個美麗的錯誤。沒有燈，沒有人說話。只有一些蠟燭。然後到了九點左右他們就準備睡覺。我很想和他們溝通。很想說話。那樣寂寞的夜裡。

其實那個孩子很好，有一張很好看的瘦削的臉。正是我喜歡的。也是我一直找的。可是他卻生活在這裡，這樣的一個被貧窮和無知折磨的農村，所以他的臉再好看，也只是好看。

也只是知道長大了要掙錢，掙錢買牛，買牛賣，賣了娶媳婦，娶了媳婦生孩子，生了孩子掙錢，掙錢買牛……的農村。他把MD放在手心，一直不敢碰它。我看著，心裏開始發寒。手心開始流汗。

一向很好的手機在這里根本就沒有信號。我拿出來準備問他們怎麼充電。他們看著，一家人圍了上來，還有一個78歲以上的老奶奶。他們問我這是什麼東西，我說是電話。我想，說手機可能他們會認為和農業有關係。

他們全部都很驚異的看著我，我告訴他們電話是什麼東西。他們連電話都不知道。他們一輩子在這裡連電話都沒有碰過，連電話都沒打過。那個老奶奶突然說了這樣一句話，這輩子夠了，雖然沒看到車，可是看到了電話。

一家人得意的表情。我畫不出來。我突然想哭。

別過臉去，我真的哭了。

我為我的奢侈而感到可恥。我簡直不是人。當時我是那樣想的。

第二天離開的時候，給了那家人留了一些東西。一隻鉛筆。一些白紙。一對沒用過的5號南孚。

我走的時候，他們一直站在那裡，站了很久，很久，我沒說話，收起東西，就想走。可是回頭的時候看到那個奶奶，一下子，淚水又一次的湧了出來。然後回去給了他們一百塊錢。那對他們來說應該是很大一筆財富。可是才一百塊錢啊！

一百塊錢我們可以幹什麼？我們心裏清楚。

之後回去，就開始寫那些臉。那個奶奶的滿臉皺紋在我的腦海裡一直不能抹去。還有那個男生的瘦削的臉。後來想想，要是我再去那裡，我一定會教他怎麼聽音樂。我一定會告訴他們電話可以用來做什麼。我一定會給他們更多的錢。可是沒機會了是吧？沒有機會了。我知道。我永遠，也不會去那裡了。

我討厭貧窮。因為貧窮會讓人感到飢餓。

可是中國就是這樣。還有很多這樣的臉，還有很多這樣貧窮，甚至比他們更加貧窮一輩子住在鄉村的我們的同胞們。很多時候我也不敢相信，我也不相信。

但是當我真正走到那片土地上去的時候，我的心涼了。我為自己以及一些和我有著一樣的生活的人感到臉紅。

我們沒有辦法改變。

因為，我們也很貧窮。另類的貧窮。

凱迪網路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