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國光：什幺時候不是「槍指揮黨」？

那些被『震驚』的，當然主要是那些會前斷定江澤民將『全部交出權力』的所謂『樂觀派』。有意思的是，這類樂觀人士往往強調自己是所謂『制度派』－－也就是說，他們認為自己是按照『制度』來分析江澤民的可能選擇，強調江澤民所受到的制度制約。那幺，什幺是中共的所謂『制度』呢？以年齡劃線，七十歲退休，據說是一條。而最為重要的一條，在他們看來，就是中共有所謂『黨指揮槍』的傳統和原則。既然『黨指揮槍』，退出黨總書記領導職位的江澤民怎幺可能還會繼續擔任軍委主席？於是乎，那些認為江希望保留某種權力甚至某一職位的說法，就被認為不過是根據北京的傳言在分析局勢，當不得真的。

結果呢，不可能的事情發生了。當然，也許江澤民會在明年春天十屆人大上辭去軍委主席職務；但同樣當然的是，屆時江澤民也可以繼續擔任軍委主席。無論如何，我們看到，至少在未來幾個月（並可能更長）的時間裏，中央軍委主席甚至在排名上都要高於中共總書記，所謂『黨指揮槍』的原則完全不能成立。那幺，這裡就有兩個可能：一個是江澤民『只做不說』地實行了什幺重大『政治改革』，改變了中共原來那套『黨指揮槍』的權力『制度』；再一個可能就是，根本就不存在什幺『黨指揮槍』的制度。

我看是後一種可能。考察這一點並不是什幺難事，因為中共不過經歷了三代所謂『領導核心』，只要看一看這三代『核心』在『黨』與『槍』之間的地位就可以明白。第一代『核心』毛澤東，是『黨指揮槍』這個說法的始作俑者；看他『文革』時收拾那些老帥的手段，似乎也確實體現了『黨指揮槍』的所謂『制度』。可是，稍微回溯一下歷史，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按照中共正統黨史，誰都知道，毛在中共的領袖地位確立於一九三五年一月的遵義會議。不過，現在也是誰都知道了，毛並沒有在遵義會議上得到黨的總書記這一最高領導職位。事實上，遵義會議只是罷免了原總書記博古的職務，毛澤東的主張得到了多數人的贊成；而在會後一段短時間的事態發展中，又推舉張聞天出任總書記，而本來是政治局委員的毛則先後得到紅軍前敵政治委員的職務併進入新成立的三人軍事領導小組（習稱『三人團』）。即使如此，遵義會議決定的最高軍事指揮者也還不是毛，而是周恩來；要大約四個月到半年之後，毛才通過某些非制度化的手段，確立了自己作為紅軍最高指揮者的地位，成了所謂『槍桿子』的代表。雖然最早也要等到一九三七年十二月，毛才在黨內排上第一號人物（還不是總書記，只是中央書記處五名書記中排名第一者），但是，我們看到，他卻事實上早就是中共最高領導人了。這就是說，『槍指揮黨』，正是毛澤東能夠成為中共所謂『第一代領導核心』的秘密。

至於鄧小平『槍指揮黨』的故事，真的還需要複述一邊嗎？老鄧從來也沒有當過黨的哪怕名義上的第一號人物，但卻自認也公認是中共『第二代領導核心』。秘密在哪裡？天下人都知道。中共十三大上，鄧小平也不在中央委員之列，還不是照樣續任中央軍委主席，照樣當他的『第二代核心』？

既然中共兩代『領導核心』都是『槍指揮黨』，那怎幺會有什幺『黨指揮槍』的制度呢？如果說中共有一套『制度』，這個制度恰恰就是『槍指揮黨』。既然中共沒有進行過最高領導制度的重大改革，憑什幺到了『第三代領導核心』就不會實行『槍指揮黨』了呢？就此看來，那些所謂『制度派』，其實不過是『臆想派』。臆想可以比現實美好，然而現實卻一定比臆想更有力量。

（據新世紀）(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