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彤：「三個代表」的紅旗能打多久？

在中國共產黨的章程上，本來只有馬克思主義和列寧主義紅旗。1945年開七大，決定加一面中國自己的紅旗，是謂毛澤東思想（雖然一度被八大黨章刪掉，但九大後立即捲土重來）。1997年的十五大，加了一面紅旗，是謂鄧小平理論。以上四面紅旗，都先後寫到或者增補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裡去了。這一次，十六大，再接再厲，在黨章裡又加了一面新紅旗，叫做「三個代表的重要思想」--這顯然是一種含蓄的說法，實際上是前任總書記江澤民思想的代名詞。如果明年修改憲法的話，大概還會急急忙把它增補到憲法序言裡去。從此以後，這古今中外五面紅旗，將高飄揚在共產黨員和中國人民的頭上，用以指導全黨全國的思想和行動，一體奉行，不得違反。 不管是對是錯，不管你贊成還是反對，馬克思確實是位思想家。他影響了十九世紀的歐洲，震動了二十世紀的世界。問題是馬克思晚年，不想當領袖和導師，乾脆宣布「我不是馬克思主義者」。所以，打馬克思主義的紅旗，難於符合馬克思的本意。

列寧在理論上的建樹是個有爭議的問題。這面紅旗是十月革命樹起來的。它的歷史地位，不應該由中共的黨章或者中國的憲法來解決。毛澤東倒是一位出了名的思想家。此君經歷豐富，博覽群書，敏于思考，喜歡把各種靠得住或靠不住的見解發揮到淋漓盡致乃至荒謬絕倫的程度。他的穩紮穩打的軍事觀，幫他打了好幾個大勝仗。他的異想天開的社會觀，把中國搞得一塌糊塗。不管怎麼樣，毛澤東思想是研究二十世紀中國思想史的必讀資料。不過現在中國面臨的問題，比如ＷＴＯ等等，靠毛澤東思想指導不了。可見這面紅旗早已名存實亡。何況毛澤東在全世界名聲不好，常有人把他和希特勒相提並論，打他的旗號不見得體面。

鄧小平不是理論家。他的特長是拍板。古書上有「房謀杜斷」之說，鄧小平大概是杜如晦一類的人物。鄧小平的全部綱領，早已被趙紫陽用「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概括無遺：無非是想把經濟搞上去；無非是要政治上收，經濟上放。但鄧小平談不上有什麼理論。「抓住老鼠才是好貓」是他從劉伯承那裡學到的真理，婦孺能解，不需要翻來覆去探討。他不喜歡也不善於探討理論，特別討厭進行理論上的爭論。「不爭論」是他的發明和秘訣。他的著作，多半是旁人幫他寫，東一篇西一篇湊起來的，把這些東西冊封為「鄧小平理論」未免有點牽強附會。舉個例子：近來有人把「三個面向」確定為鄧小平教育思想和文化思想的精髓，其實不是那麼一回事。大概八十年代初吧，北京景山學校校慶。這所學校，辦得不錯，文革前是中宣部機關的幹部子弟學校，前中宣部秘書長在創辦這所學校時花了很多心血，他托鄧的女兒請鄧給景山學校題字。鄧說：好哇，題什麼呀，你們擬幾個字吧！這位景山學校的元老就擬了下列這樣幾個字：「教育要面向現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來」，鄧小平欣然命筆，照模照樣，寫了一張。這就是三個面向的來歷。這一句話，十幾個字，當然很好很對，我很贊成，但是，那是前中宣部秘書長深思熟慮的主張，借重鄧小平的墨寶，終於公諸於世。鄧小平在濡筆揮毫之餘，到底還記得不記得這十幾個字，誰有本事弄得清楚？

至於「三個代表」的語錄，的確字正腔圓，不乏閃閃發光的金玉良言。大體上，可以和蔣中正廬山訓示，禮義廉恥新生活講話，以及道光、咸豐、同治、光緒歷朝的「聖諭廣訓」平起平坐，都具有至高無上的指示和命令性質，能在「黨政文件」和「陞官必讀」中佔一席之地，但這些作者未必因此就一定能夠列入大思想家或小思想家的名錄。三個代表這面紅旗，２０００年出世，２００１年在八十年黨慶的大會上慶祝週歲，２００２年就急如星火載入黨章，與時俱進的速度高於火箭，毛澤東、鄧小平地下有知，一定會肅然起敬，自愧弗如。這面紅旗今後究竟能打多久，很快就會在實際生活中揭曉，--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問題並不複雜，早已洞若觀火，大家心裏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新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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