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力雄：何以相信中國會在無風無雨的艷陽天下走到底？

其實穩定的內涵並非是單一的，例如文革時期，看似天下大亂，但對毛澤東的統治而言，卻是極其穩定。甚至可以說，正是由於毛對自身穩定的信心，才敢於放手把中國拋入大亂。而今天的中國看似相當穩定，但穩定之下卻蘊含著不穩定。今日執政集團正是出於對自身不穩定的擔心，才把穩定當作「壓倒一切」的任務。

比較毛時代的穩定和今天的穩定，可以看到一個區別。如「大躍進」導致的經濟危機餓死三千萬人，對毛的統治竟是波瀾不驚。而今天的中國雖富了多倍，經濟發展被譽為「一枝獨秀」，但即使發生比「大躍進」小得多的經濟危機，也可能導致多重社會矛盾爆發，造成政權垮臺。

這是因為，一旦失去了意識形態的說服和凝聚，人們對專制政權是否接納，就只取決於一個「利」字。今日中國政權的合法性基本只在於滿足社會成員的逐利需求。如果經濟發展速度足夠快，可以讓多數社會成員不斷得到更多利益滿足，人們就歌舞昇平，否則就會群起攻之──可以說有利則穩定，無利則不穩定。而這「有利」和「無利」的一字之差，可能使看似穩定的社會說變就變。尤其是專制社會缺乏對政權進行合法否決和更替的制度，一旦多數社會成員表達反對，就意味著社會進入動亂狀態。

在這種形勢下，當今中國權力集團保持穩定的主要方法，就是力圖讓中國的經濟之車不停地疾馳下去，情景如同騎自行車一樣，速度慢了都不能保持穩定，更不要說停頓和倒退。

然而，且不說經濟持續快速發展會帶來什麼新問題，以及經濟發展本身也可能因為分配失衡導致社會衝突，僅從經濟自身發展規律而言，也不會總是高速發展而不遇到問題。這世界幾乎每個曾被視為經濟發展楷模的社會都不同程度地遭遇過危機，導致蕭條或衰退，美國、日本是這樣，東亞四小、巴西、阿根廷、印度尼西亞等都曾有過同樣經歷，我們如何可以相信，已經蘊含眾多危機因素的中國就會永遠在無風無雨的艷陽天下走到底？

一個社會的穩定不穩定，不僅要看發展順利的時期，更重要的是要看遇到挫折的關頭。如果中國不能及時建立一個保證人民進行合法反對，以及政權進行合法輪替的政治制度，那麼最終隨危機而來的社會動亂將是不可避免，也難以收拾。

（VOA) (王力雄 11/11/2002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