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東華：好心腸的經濟學家

最近有一個問題讓所有研究中國現狀的人都想去尋找答案，這就是中國社會是否穩定的問題。其實，這個問題很簡單，答案只有兩個：穩定和不穩定。你要是拿這個問題去問西方的經濟學家，他們就會告訴你：穩定，根據什麼原理、什麼數據，所以穩定；或者是，根據什麼原理、什麼數據，所以不穩定。但你要拿這個問題去問中國的一些(還沒有進入幕僚班子的)經濟學家，他們就會告訴你：這個嘛，完全要看是誰來回答，因為不同的人會給你截然不同的答案，而且都能說出道理來。所以作為經濟學家，並不能直接告訴你這個問題的答案，而只能看你需要什麼樣的答案了。

在這個問題上，經濟學家們很可能是出於讓大家都滿意的願望，很巧妙地把我們帶到了街頭的加油站。在這裡，人們可以根據自己的不同愛好各取所需，來選擇你所喜歡的油料的等級。而這些好心腸的經濟學家們就坐在加油站的收費亭裡，來保證顧客的要求得到滿足。

其實中國的經濟學家本來都沒有開加油站的本事，他們所要作的就是把自己的研究成果擺在你面前。無論你是否喜歡，經濟學家們都會用一些枯燥無味的數據告訴你客觀而無情的事實。但經濟學家們漸漸發現，他們這樣做的結果，常常會導致自己和家人餓肚子，而且有時候還有生命危險，這就對自己的學術地位和經濟狀況沒有一點好處。所以根據中國人擅長總結經驗、調整自己行為的道理，有些經濟學家就開起了加油站。這樣做的好處是，養家餬口的固定收入可以得到保證。而且，要是碰巧哪位領導路過這裡，得到了物美價廉又讓人滿意的服務，說不定以後就會經常光顧。有朝一日，這個地方就有可能成為政府指定的加油站呢。當然，成為政府指定的服務單位以後，可能就只供應能讓領導滿意的產品了。至於老百姓們，只能讓他們愛上哪兒去就上哪兒去了。

也有一些經濟學家不喜歡開加油站，而是堅持用經濟學家最喜歡的方法去做問卷調查。問卷調查是進行經濟學研究所公認的科學方法，在西方經濟學界有很好的聲譽，並且屢試不爽。但同樣的數學模型，同樣的問卷設計，拿到中國以後就會出問題。比如說，GRE在美國考了多少年都是好好的，可在中國考了沒幾年就出了問題。不是因為中國人的英文程度有限而考得不好，而是因為中國人雖然受英文的限制，但GRE卻考得大大地好。美國人就認為這是too good to be true，所以就不敢相信這些成績了。看來從中國得到的問卷調查結果跟最近的GRE成績有點類似。

為了更進一步說明問題，我也設計了一個問卷，對象是9.13事件之前的中國人。這份問卷只有兩個問題：1、毛主席會萬壽無疆嗎？2、林副主席會永遠健康嗎？西方的人看到我的問卷，就會認為我要問的是一些生物學和醫學上的事實，而事實就只有一種答案。但中國人就會把我的問卷往政治層面去理解，從而作出含有政治傾向的選擇。其實人人都明白生物學上人的壽命極限，但生物學家也要讀報紙、聽廣播、過組織生活，所以在這種環境下，作出一些與專業知識不相符的判斷也就不足為奇。中國的物理學家不是也參加大煉鋼鐵，農業專家也搞放衛星的實驗田，歷史學家不也寫過很有份量的批林批孔文章嗎？

如果再設身處地地想一想當時的政治氣候和群眾的革命警惕性的話，我這份問卷就幾乎沒法做了。因為搞問卷調查的人很可能會在五分鐘之內就被扭送到公安機關、民兵小分隊或者是街道居委會，然後搞問卷的人就會消失的無影無蹤。所以這份問卷就永遠也無法得到一個在統計學上的有效人數。這樣一來，當時的中國人對這兩個問題的真實看法就不得而知了。

類似的問卷要是拿到現在的伊拉克，可能就會得出更驚人的結果。現任總統薩達姆在上次的全民投票中(注意，不是大選，不是選舉，甚至不是選擇，因為選票上只有一個名字)是以高於99.96%的得票率高票當選的，所以你要是在伊拉克搞這樣的民意調查，人家根本就不用出動民兵和居委會，問卷的結果肯定會讓你非常滿意。

高票當選的薩達姆所津津樂道的99.96%在中國就不算什麼，中國講究的是一致通過，也就是100%。而且在中國並不流行用槍逼著你投誰的票，大家都是自覺自願地先統一思想再統一舉手，所以不會出現那0.04%的意外。看來薩達姆總統在這一次的全民投票中就學會了統一思想的重要性，終於達到了一致通過效果。可見，統一人的思想要比用槍頂著後腦杓有效得多。

過去一到冬天，家家戶戶就開始存儲大量的大白菜準備過冬，那時候是真的沒有選擇。而且，家裡能堆上足夠的大白菜就已經算小康了。現在的中國人雖然可以選擇在冬天的時候不吃大白菜，但其可以自由選擇的範圍也就僅此而已。至於比冬儲大白菜更重要的事，卻一直停留在選票上只有一個名字的水平。而且好像在全民選舉方面，已經被伊拉克甩在了後面。薩達姆就可以驕傲地宣布，我是被全國人民一人一票選出來的，在中南海就沒人敢這麼說。

一個社會是否穩定是一個客觀事實。而中國社會是否能一直穩定下去，既不取決於經濟學家們的好心腸，也不取決於各種各樣的問卷調查，而是取決於中國社會本身的政治體制和統治方式。在全世界絕大多數國家都在追求民主化和多黨輪流執政的今天，馬克思的共產主義理論早已被各國的現實所證偽。而中國現在還在「繼承和發展了馬克思列寧主義」，還有幾千萬人「為了共產主義事業奮鬥終生」，這樣的社會能繼續穩定下去將成為統計學上的小概率事件。而統計學老師告訴我們，對於小概率事件，根本就不用花太多時間去琢磨它。

其實中國的社會現狀到底穩定不穩定，經濟學家們當然知道。特別是在做了這麼多問卷調查以後，經濟學家們比誰都心中有數。之所以不明確地告訴你，那是因為其答案跟領導上所希望聽到的相去甚遠。所以就在此賣一個關子，讓大家使勁去猜。這樣，無論什麼樣的事情發生，經濟學家們都給自己保留了足夠的迴旋餘地。

(觀察)(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