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主席，交槍吧

在下也算是「太監」之一，已經為此貢獻了兩篇小文章。如今我還想補充的是：江澤民最好全退，其次不退，最糟的是學習鄧小平，保留軍委主席一職，搞所謂不陰不陽不倫不類的半退。

其中，全退的好處比較明顯：都七老八十的人了，年老力衰，給年輕點的讓位，合乎生物法則，也是世界政治潮流；說話算數，文明守信，共產黨形象方面可以加分；按步就班，規規矩矩，不隨意打亂既定安排，利於推進「制度化、規範化、程序化」；新老交替，新陳代謝，正好落實「與時俱進」「注入新活力」。(引號裡的話都出自江澤民)

完全不退的壞處也比較明顯：老而不退，僵而不休，變相復辟終身制，是歷史倒退；不守信用，不夠文明，形象大壞；說變就變，無法無天，「制度化、規範化、程序化」流為空談；一切照舊，老牛破車，「與時俱進」「注入新活力」完全成了沒影的事。

完全不退的江澤民在道義上便落了下風，形象也不大好看，內心更有愧疚，體力精力又在下降，而社會公眾方面呢，對他也不再抱甚麼幻想了。結果，內外交困，四面楚歌，孤家寡人，很可能中途堅持不住，不得已當逃兵，如同民國初年搞復辟倒退的袁世凱。而後還是得新人上場，新時代開始。

明明白白的壞事有可能迅速走向反面，轉為好事，這就是辯證法。不過這裡的美好前景也可能伴有相當的危險。因為新老交替在不情願、無準備的情況下發生，產生的震動肯定比按步就班的交接大得多，鬧不好，社會政治有可能陷入混亂。袁世凱倒臺以後，就出現過北洋軍閥尾大不掉，各自擁兵自雄，禍害中國。

半退之所以最糟，是因為它可能維持一種不好不壞，半死不活的較長期倒退狀態。第一，名義上，它可以說是江澤民好心「扶」胡錦濤一把。表面道貌岸然，堂堂正正，實則是偷雞摸狗，心懷鬼胎。自以為能夠瞞天過海，混淆視聽，其實大家心裏都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因為現在是21世紀，中國人畢竟見多識廣了。

於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一方麵人們假裝相信江核心高尚偉大，擁護愛戴，另一方面內心裏滿是狐疑輕蔑，毫無愛敬之意。兼且偷偷上行下效，觸類旁通，大興偽善之道。道德水準因此下降，正氣蕩然，邪氣上漲，整個社會離心離德，人心麻木，苟且橫行。國家民族復興云云，話說得漂亮，就是不見有人慷慨行動。在這個充滿虛情假意的偽善基礎上，進步改革便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同時也無人願冒天下之大不韙，打亂人們各自經營小自留地的好夢，不識相地倡議社會改革或者革命。

鄧小平時代生活水平提高，道德水準下降，中國人「端起碗來吃肉，放下筷子罵娘」，官員貪腐成風，民間一切向錢看，國家領導人成了費力難討好的角色。歸根結底，有社會經濟原因，也與鄧小平本人「不管白貓黑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立身不正，治國手段不夠光明正大的示範作用脫不了干係。

第二，半退，意味著僅保留軍委主席一職，而把黨的主席、國家主席玩弄於股掌之上。胡錦濤名義上是國家最高領導人、黨的最高領導人，關鍵時刻卻要看軍隊領導人江澤民的眼色。這裡明明白白是把軍隊抬舉到黨和國家之上，通過軍權來操縱政權。

共產黨一貫奉為生命線的「黨指揮槍」，實際上就得質變成「槍指揮黨」。不過那倒是共產黨的「家事」，外人可忽略不問。問題在由此還會產生如下的幾個相關後果。

1，這裡凸現的是「槍桿子裡面出政權」的叢林法則。它的野蠻，它的赤裸，它的鮮血淋漓，它的落後倒退，是任何一個現代文明國家都引以為恥的。從中絲毫找不到江澤民心嚮往之的「與時俱進」氣息，多的只是「背時倒退」。

2，「槍桿子裡面出政權」與江核心心儀已久的「制度化、規範化、程序化」也是背道而馳，南轅北輒的。換句話說，「槍桿子」在國內政治舞台上耀武揚威的時候，就是一切制度規範程序見鬼的時候。人是怕死的生物。哪個法官，哪個律師，哪個執法官員，在黑洞洞的槍口面前還能堅持原則？除非他活膩了。即便個別人寧死不屈，槍聲一響，原則沒有了，還白白搭上一條性命。中國有句老話說得好：秀才見了兵，有理說不清。在無道理無原則可講的槍桿子面前，文明的制度規範程序是抵擋不住子彈的蠻力衝擊的。

吸取毛澤東晚年無法無天的教訓，「制度化」的想法鄧小平其實早有了。為甚麼一直無法兌現？就因為鄧小平需要依靠軍隊干政，需要給自己留一條不夠光明正大的干預政治的後門。於是此門一開，漏洞巨大，任何「制度化」的政治都無法消化這個大漏洞，只好犧牲「制度化」。結果實際上鄧小平還是重複了毛澤東無法無天的錯誤，只是因為氣魄不那麼偉大，錯得不夠痛快淋漓罷了。

3，古人云：兵者，凶器也。連軍事專家都知道，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能輕啟戰端。否則，「大兵過後，必有凶年」，一片生靈塗炭，大家都受損失，只是勝者損失小，敗者損失大罷了。好好的太平年代，國內政治，也要平白無故，舞刀弄槍，實在不是吉利的景象。即使挾軍隊自重，成功搶佔一時的政治優勢，終究還是得不償失。因為你可以挾兵自重不讓人家上臺，人家也可以結交兵哥們把你趕下去，軍隊中人更有便利條件，乾脆自己跳出來過把政治癮。於是國家政治籠罩在陰謀政變的恐怖氣氛之中，互相猜忌，毫無安全感，搞政治弄不好就要搞得掉腦袋。

4，既然槍桿子要大模大樣擺上國內政治的台面，既然面對黑洞洞的槍口，一切制度、規範、程序只好見鬼去，那麼所謂法制建設，所謂規章制度規定，也就都是騙人的，至少是唬人的玩藝。社會真正通行的法則是有力吃遍天下，無力寸步難行。一些機靈人如賴昌星之流，早早參透這層奧秘，於是花大氣力交結權貴，獲得視法律規章如兒戲的自由，因而大發其橫財。所謂「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規規矩矩遵紀守法的小民百姓也便只好老老實實呆在被「發展」所遺忘的角落，永世不得翻身。善有惡報，惡有善報，是非顛倒，莫過於此。腐敗公行，理所當然。

5，由於軍隊才是國家權力的「核心」所在，陰謀詭計的中心所在，機靈人巴結利用的重心所在，也是導致制度法紀廢弛，是非顛倒，腐敗公行的根源所在，最終它便收穫它自己播種的惡果，成為腐敗和罪惡的淵藪。兵驕將悍尚屬小節。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收賄、走私、販毒、倒賣國家緊缺物資，一一成為軍人發家致富的康莊大道。所謂國家的「柱石」到頭來墮落成國家的「蛀蟲」。

當然，說江澤民最好全退，其次不退，半退最糟糕，是站在黨和國家利益的高度講的。如果江澤民真是個有理想有道德的領導人，也許他會從黨國利益的角度出發，做出全退的抉擇。但是如果江澤民實際上還是個十分在意個人福利的國家領導人，那就還得為他特別設身處地，重新權衡度量一番。其結果可能是：半退，黨國遭殃，但是個人能繼續操縱政權，利己不利黨不利國，最好；全退，自己讓位，黨國得益，利黨利國不利己，其次；不退，國家遭殃，個人也身敗名裂，最糟。

但是考慮到江澤民的具體情況，採取留任軍委主席的「半退」方式，依靠軍隊的支持來繼續操縱黨和國家最高大權，是有他的特殊難度的。這是因為，江澤民與毛澤東鄧小平不一樣，沒有軍中工作的經歷，不存在那種在軍人看來十分重要的天然血肉聯繫，本來在軍中毫無威望。現在好像解放軍挺樂意讓江繼續當軍委主席，主要是因為他提拔了一大批將領，給了軍隊不少錢財和其它的好處，總之是高官厚祿收買了人心。

然而政治「收買」的力量是有限度的。因為人心的貪慾無限，已經得到的還想要更多，沒有得到的想參加分享；用來收買的財富和好處卻很有限，特別是今後半退情況下的江澤民，已經無權決定國家財富和利益的分配了！這就容易引起軍中的不滿，而「半接班」掌管國家財富和利益分配大權的胡錦濤等人，卻具有了收買軍方的豐富資源和便利條件。由此不難預見，江澤民如果僅僅保留軍委主席，那個孤零零的主席職務是很難長久的。因為既然「主席」職務實際上是收買得來的，那麼軍方要找 「買主」，當然願意找個更闊、更有發展前途、名聲也更好的「買主」。而且，新 「買主」急於得手，開價可能更高，換個「買主」，會賣出更好的價錢。

有人可能就要問了：鄧小平怎麼就能保留孤零零的軍委主席職務呢？前邊說過，鄧小平毛澤東本來都曾經是軍隊中人，與軍隊有天然的血肉聯繫，在軍中享有很高的威望。尤其到了鄧小平時代，能與鄧平起平坐的軍中老人，還能喘氣的不過劉伯承葉劍英聶榮臻三人，能發號施令運籌帷幄的更只剩下鄧小平一人。胡耀邦趙紫陽的軍中資歷根本不能與鄧小平相比，膽敢跟鄧小平對著幹，那就叫犯上作亂，沒人願意一起起鬨。在那種情況下，鄧小平用不著收買軍隊，相反，他還有膽量百萬大裁軍，下令軍隊「大出血」瘦身。

既然江澤民保留軍委主席並非長久萬全之策，那就不如乾脆退而求其次，不當黨總書記，國家主席，也別留戀軍委主席寶座，全退。那樣的話，當前，有人感激，有人感動，有人想念；以後，可能還會在歷史上記下一筆。

江澤民如果趁熱打鐵，趁機推進「制度化、規範化、程序化」，形成黨總書記或國家主席必然兼任軍委主席的制度規定，就更是功德無量。

失去控制的軍隊是社會安定的最大禍根。軍方領導人一旦與政治領導人並駕齊驅，軍隊常常是破壞政治安定的罪魁，是「制度化、規範化、程序化」的大敵。100年前，大清王朝的軍人，即使有如同曾國藩的赫赫武功，也根本不可能搖動皇帝的權威，威脅朝廷的政治安定，就因為他們必須絕對聽命於最高統治者皇帝，皇帝親自握有最高軍事統帥權。

清朝滅亡以後，國家最高統治者的軍事統帥權無處著落，軍閥群龍無首。崛起於戰爭環境的革命政府既無法有效統帥陳炯明之類外來「歸順」的舊軍閥頭領，也無法有效約束「自己的」軍頭蔣介石，經過一系列出人意料的政治動盪，直到蔣介石最終當上總統，才恢復起碼的政治安定。

共產黨方面，早先並不重視軍隊，軍頭毛澤東受到排擠。在面臨生死存亡抉擇的長征途中，毛澤東坐上紅軍頭把交椅，並且能與黨的最高領導人張聞天分庭抗禮，結果張聞天不得不看毛的眼色行事，毛澤東騎在張的脖子上指揮共產革命，直到毛自己當上黨的最高領導人，中國共產黨的組織領導才走上正軌。

毛澤東去世後，軍權又一次失控，鄧小平等人政變登臺，黨和國家最高領導人華國鋒名義上是軍委主席，軍權實際上旁落葉劍英鄧小平等老軍頭手裡，最後華國鋒只好自己「辭職」走人。接下來的中國最高黨政領導人胡耀邦趙紫陽也都沒有掌握對軍隊的最高統帥權，結果一個給氣死(？)，一個被趕下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