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蒙古「毒酒」奪四命
-「他(楊軍)眼睛看不見了,嘴唇紫黑紫黑的,脖子上全是紅點,手腳也發青……」
2002年3月8日,內蒙古自治區土默特右旗三間房鄉上馬召村。
據華商報報導,村民郭福英打算新建一處房子,就邀來同村5個相好的哥們賀天仁、楊軍、賀光榮、賀翻身、張鎖來家裡商議。郭福英吩咐妻子炒了幾個下酒菜,自己去同村杜五秀家的小賣部買回來兩瓶48度的「紅高粱」白酒。當地沒有鬥酒習俗,只要高興大家都是按自己的酒量願意喝多少就喝多少,相互之間誰也不勸誰。
與此同時,上馬召村白雙牛家也擺了酒場子。白雙牛是兩天前(3月6日)從杜五秀家買的「紅高粱」酒,兩天來先後有6個人喝過這瓶酒,大家都是小抿一口就說酒味道不咋對就不喝了。這天,白的岳父裴猴胞來家做客,白喊來弟弟白三牛和弟媳婦裴寧鳳作陪。
郭福英家,六人邊飲邊聊間,兩瓶酒下肚後,郭福英覺得還不盡興,就再次到小賣部買回一瓶「紅高粱」。他哪裡知道,就是這瓶酒喝得5人先是覺得身體不適,隨後兩人送命。
下午6時許,郭福英買回了第三瓶「紅高粱」酒,因為大家正在興頭上,見酒來了當即就打開喝起來,只有張鎖不勝酒力沒再喝。賀天仁、楊軍的酒量最大也最貪杯,賀光榮、賀翻身平時喝個半斤八兩的絕對醉不了。那瓶酒喝了大約有三分之二,時間已到晚上9時,趁著酒興,五人聊起了村裡的閑事兒,不知不覺聊到12點,賀光榮先覺得頭疼得受不了,他說:「其他人肯定也感覺不對,大家都經常在一起喝酒,內蒙古男人很堅強也最要面子,尤其是在酒場上,不勝酒力時可以離去但不能說主人的酒不好或者說頭疼。」郭福英對記者說,如果當時有一個人說我買的酒不好,喝得人不舒服的話,或許就會引起大家的警覺,或許就不會發生後來的慘劇。
楊軍是在郭福英家喝第三瓶「紅高粱」最多的一個。3月9日,他睡了整整一天。楊軍的母親田三女說,楊軍在痛苦中曾斷斷續續說可能是酒有問題,為此田三女還責怪了兒子幾句,因為開小賣部的杜五秀是楊軍的岳父。據田三女的描述,楊軍的症狀顯然比賀天仁要嚴重得多:「(9日)下午,他說眼睛看不見了,嘴唇紫黑紫黑的,脖子上全是紅點兒,手腳也發青,誰能想到那是酒精中毒呀!」在楊軍的病狀愈來愈重的那段時間,全家人都守在他身邊,直到10日凌晨,楊軍的父親才想到送楊軍去醫院,可這時已錯過了最佳救治時間,在去醫院的路上楊軍氣絕身亡。
3月9日,賀天仁同樣睡了整整一天,妻子郭二女很理解丈夫:「正月裡閑著也是閑著,男人們喜歡喝酒就讓他喝去,總提醒他(賀天仁)少喝些,可一到酒場上就由不得他了。平時他就是喝得再多,也不至於睡個一整天不起床。我有些害怕,過一會就問問他感覺咋樣了,還用毛巾反覆給他擦洗臉、腳和身上。他臉紅漲紅漲的,脖子紅得有些發紫,呼吸時緊時松,有一陣子喘起來他就使勁撓脖子、攥著拳頭捶胸脯,有時還強打精神坐起來捂著胸費勁地深呼吸。」「誰能想到那酒有毒呀,他見我害怕得不得了,還一個勁地說沒事兒、沒事兒……」
楊軍死在去醫院的路上,家人也就沒再送他去醫院,直接拉楊軍回家。當天一起喝酒的六人中除賀翻身去了包頭外,其他幾人聞訊都迅速趕到楊軍家,傷心之餘,大家都認為是喝酒太多的緣故,賀天仁是從床上爬起來去的楊軍家。
仍然沒人想到酒有問題。
3月10日上午,同樣喝了從杜五秀家買來的「紅高粱」酒的裴寧鳳突然「酒勁」發作,先是上吐下瀉,然後渾身乏力,心跳加速。家人迅速將她拉到鄉衛生院救治。下午3時許,裴寧鳳死亡。
裴寧鳳的死亡讓賀天仁的妻子很害怕。這時,賀天仁開始上吐下瀉,渾身沒有力氣。妻子郭二女對記者說,賀天仁身體很健壯,結婚幾年來從沒見丈夫感冒過。見丈夫很痛苦,她幾次勸丈夫去醫院都被拒絕了。3月11日一大早,在郭福英、賀光榮等人的勸說下,連說話都沒力氣的賀天仁被送到了土默特右旗人民醫院,醫生初步診斷為甲醇(工業酒精)中毒。這時,在包頭的賀翻身聽到消息也趕緊回到土默特右旗人民醫院,他們從醫生那裡得知甲醇中毒的症狀與自己的身體反應很相似後,這才知道自己也已中毒,賀光榮、賀翻身、郭福英三人沒猶豫,立即乘車趕到包頭市第四人民醫院。
3月11日早8時,賀天仁死在醫院。
-賀翻身對記者說,在包頭市第四人民醫院他們三個人的診斷書上明明白白地寫著「甲醇中毒」
3月19日,內蒙古土默特右旗。
事過10天,「毒酒」喝死人的消息已傳得沸沸揚揚。19日早8時,在土默特右旗一家「筱麵館」,記者向老闆要48度的「紅高粱」酒,老闆說,他店裡倒是有,可不能確定是否有毒,不敢賣。老闆介紹說,在土默特右旗一帶,老百姓的早飯就是吃碗筱面,多數成年男子都會買上一二兩「紅高粱」酒小抿幾口,一些老人每天喝個三四兩酒是常事兒。
在筱麵館附近一家商店,聽說記者要買48度的「紅高粱」,店老闆很吃驚地看了看記者後說:「那酒有毒,你不知道?」記者問誰告訴他那酒有毒,店老闆說開始他不相信大家的傳言,就問街道工商所的一個熟人,那熟人說如果48度「紅高粱」有毒,他們(工商部門)會通知各商店的。因為他的商店旁邊有好幾家筱麵館,大家都習慣喝48度的「紅高粱」,他不願意看到從自己商店出去的酒把人喝死,就讓兒子親自跑了一趟三間房鄉。直到得到確切消息,他才趕緊從貨架上把可疑「毒酒」撤掉。當記者詢問他打算把撤下來的酒咋辦時,老闆詭秘地一笑說,等過了風頭再賣。
19日下午,三間房鄉上馬召村。
忙完丈夫賀天仁的喪事,郭二女一下子消瘦了許多,鄰居說她似乎一下子老了十歲。郭二女家院子很大,4間平房和屋裡整潔的擺設顯示出他們家日子過得還算殷實,4歲的兒子手裡拿了根葵花稈呆呆地看著記者進門。
郭二女仍然不能接受丈夫已死的現實:「好端端的怎麼就給死了呢?」醫院說是酒精中毒,派出所的人說是喝酒過量。可後來再問醫生賀天仁是怎麼死的時,醫生卻回答說,「有關部門」不讓說,反正是喝酒過多致死的。工商所的人來那家小賣部沒收可疑「紅高粱」時,村民們小心翼翼地詢問酒是否有毒,「工商所的人態度很橫,說酒是否有毒得等到屍體檢驗結果出來後才能判斷。」
3月20日,記者在上馬召村杜五秀家的小賣部門前見到了已從包頭市第四人民醫院出院的賀翻身、郭福英、賀光榮等人,他們剛去鄉里打聽「屍檢結果」回來,但沒有得到任何消息。
記者指了指小賣部很謹慎地問:「『毒酒』就是從這兒買的?」賀翻身沒有直接回答記者的問題,而是跳過話題回答說,百分之百是工業酒精中毒,他(杜五秀)也不知道酒有問題。郭福英附和著說,楊軍(死者之一)是他(杜五秀)的女婿。很顯然,幾個生性耿直的漢子並沒有一股腦兒地把自己酒精中毒的怨氣發泄到杜五秀身上。他們關心「屍檢結果」只是想明白兩個夥伴的死因,似乎並不在意自己遭遇的傷害,畢竟,與賀天仁和楊軍相比,他們幾個還算是幸運的。
賀翻身還對記者說,他們三個人在包頭市第四人民醫院的診斷書上明明白白地寫著「甲醇中毒」。
-警方初步判斷,鬧出人命的48度「紅高粱」酒是用工業酒精兌水「釀」成的
杜五秀家的小賣部是一年前才開的,雖然店面不過十來平方米大,卻是上馬召村全村村民購買生活必需品的主要採購地。小賣部進貨渠道主要來自毛岱鄉的「茂林批發總匯」,每次都是老闆王茂林開車將所需的貨物送來,這鬧出人命的48度「紅高粱」就是王茂林在2001年10月份送來的。杜五秀坦言小賣部沒有工商營業執照,只有兩個借來的許可證,一個是1997年10月土默特右旗衛生局發的「衛生許可證」、一個是菸草專賣局1999年3月9日發的「菸草專賣零售許可證」。
王茂林的批發部在毛岱鄉,裡面日用百貨差不多都有。附近群眾告訴記者,幾天前民警帶走了王茂林,現在還沒有放出來。王茂林批發部裡的48度「紅高粱」酒是從一個叫任建軍的人那裡進的貨。記者在土默特右旗公安局瞭解到,王茂林、任建軍兩人已被刑事拘留,警方初步判斷是任建軍用工業酒精兌水造的「毒酒」。旗公安局趙副局長接受採訪時很謹慎,他介紹說,究竟是甲醇中毒還是其它中毒,要等「生化報告」結果出來後才能確定,公安局已經立案對此事件展開調查,案情尚不便透露。
土默特右旗工商、質監兩部門對「毒酒」事件諱莫如深,不接受採訪。記者遂多次通過熟悉當地方言的人打電話詢問有關情況,有人在電話中不耐煩地說,該抓的人都給抓了,沒甚可說的。
記者從郭二女家的一份3月15日的報紙上發現,一篇題目為《土默特右旗演出慘禍喝白酒三死四傷》的文章裡刊登了郭二女丈夫的照片,旁邊配發了內蒙古工商局和消費者協會曾在2002年春節前對全區流通的商品監督抽查的結果,在抽查的198家經營場所的228批次商品中,檢驗合格的只有133種,平均合格率僅為58.3%。
-善良的百姓只怨自己:咱不喝酒,不就沒事了嗎!
賀翻身、郭福英他們出院時,醫生一再警告他們還不到出院的時候,可他們還是執意辦理了出院手續。郭福英說,醫藥費自己出,錢已花完了,2000多元的醫藥費幾乎就是他們全家人全年的收入。記者問他有沒有「討個說法」的想法,郭福英很無奈地回答,討個甚?咱不喝酒,不就沒事了嗎!
三間房鄉68歲的農民楊富生告訴記者,他這輩子就只有喝酒這一個愛好。自從知道上馬召村有人因喝酒丟了性命的事情後,他已經下決心把酒戒掉,再也不喝酒了。
在土默特右旗多天的採訪中,記者目睹了某些執法人員「任憑你人命關天,我是例行公事」的職業冷漠。包括死者家屬在內的所有受害者中,幾乎都將「揪啤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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