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慶工潮訪談錄

　　三月一日大慶石油管理局約三千名職工，因不滿局方單方面撕毀合約買斷工齡協議，衝進管理局大樓進行抗議。到三月四日，參與抗議的職工達到五萬多人。下面是一位目擊者向中國勞工通訊記者介紹今天早上工人繼續遊行示威的現場情況。

　　目擊者：早上的時候戒嚴一陣兒後來就好了。就是工人從前面走，防暴警察給他們開路。

　　記者：有多少工人呢？

　　目擊者：今天早上打這過的有一萬多，二萬多人吧。基本上都是四十五歲左右的。有什麼費漲到一萬了吧！所以一年要交一萬塊錢。你想，買斷工齡總共才有十幾萬，有的才有幾萬塊。每個人要交一萬塊錢，單職工家庭買斷了工齡，然後再把這些錢交給他們，他們該怎麼活啊！像我家是雙職工，只有一個人買斷，就算都交回去，還有我爸掙錢都可以。但是有的家裡只一個人上班，那他還買斷了，還要讓他把錢都交回去。讓他怎麼活啊！

　　記者：你爸媽有沒有參與這事呢？

　　目擊者：沒有，我媽說反正家裡還有一個。

　　記者：上街的人是不是兩口子都買斷了的？

　　目擊者：有的是吧！我看打著的大標幅上寫著什麼，"我們不要再上當受騙"。然後還有什麼，"還我工作"。還喊口號；什麼"堅持勝利","還我工作"什麼一些。昨天據說還有人臥軌呢！

　　一位讓湖路公安分局的民警說：

　　民警：就是集體上訪，秩序挺好的。現場不鬧事就行了，我們就是維持。

　　記者：今天有多少人呢？

　　民警：這個我們不能跟你說啊！

　　記者：區的警力夠嗎？

　　民警：那不夠,那能夠嗎？

　　我把電話打到大慶市政府，一位信訪幹部介紹了他所瞭解的情況。

　　幹部：已經是四五天了。開始的時候人比較少，兩三千人，昨天和今天就是五萬來人。人還在在廣場上。昨天是最嚴重有五萬多人，管理的和石油公司都住在一個樓。它有一個五百多人的職工食堂，還有一個一百多人的處級以上吃小灶的食堂。現在每天工人到點就吃飯去，現在給他們工人一碗豆腐湯買麵包，天天就這麼做唄。現在整個管理局都沒法辦公啊了，現在好像沒有太過激行為。他們石油部管理局機關小食堂處級幹部，天天喝五糧液讓工人都發現了。天天喝五糧液八個菜。

　　這位幹部接著介紹了導致這次工人行動的直接原因。他還說，新疆油田，勝利油田，遼河油田的工人也行動了起來，聲援大慶工人的行動。

　　幹部：大慶油田有限公司管理局和買斷工齡的工人當時有個協議，是他們違約。我愛人就是買斷職工。

　　記者：她的情況怎麼樣？

　　幹部：當然不滿了，這合約協議上寫著，和在職職工待遇一樣。比如取暖費，買斷以後這取暖供應不久，結果從今天開始就掐了。不再給你交了，你個人承擔去吧！

　　記者：一年多少錢呢？

　　幹部：一年三千多吧！當時買斷協議上寫著，買斷以後每年個人向保險公司交社會勞動保險統籌，兩千多這塊。結果呢，去年增加到三千六。今年又給長了，增加到四千多。就是隨心所欲給加的。也不解釋。

　　記者：這一下子涉及五萬多人？

　　幹部：我們所掌握的是，如果這三，四天以後不給答覆，就要上讓湖火車站堵火車去了。一共八萬多職工。哪家都有啊！

　　記者：佔咱們大慶市家庭的百分之多少啊？

　　幹部：起碼得佔百分之五十啊！它不僅僅是關係到大慶市的穩定，它涉及到全國油田的問題。比如說，新疆，勝利，以及遼河，全國所有油田不都買斷了嗎！他們都在鬧呢！只是聽說，咱們沒有具體調查，聽他們買斷職工說的，新疆的和其它油田也在鬧呢！

　　記者：等於是聯合起來了？

　　幹部：對對對，是聽大慶哪邊鬧起來了，就跟著。武警部隊和坦克團都來了。

　　記者：坦克團都來了？

　　幹部：啊，這廣場上人山人海的。白天八點多鐘到，晚上下班時間就撤回。交通都堵死了，鬧的是挺凶，這個事情如果處理不好的話，恐怕事態比現在還要大還要嚴重。

　　記者：未來的兩三天，三四天能不能解決問題。

　　幹部：根據目前的情況好像可能性不大，因為領導根本就沒有出現。這次買斷，職工那個層次的都有，工人，科級，處級幹部，都有。有些派來的人，過來以後就被喊打嚇跑了。管理局一把手和有限公司一把手不出來跟你談。

　　就大慶五萬買斷工齡職工持續上街遊行示威的集體行動，大慶市和黑龍江省總工會的反應是甚麼呢？首先看大慶市總工會：

　　工會：這我不清楚。

　　記者：咱們大慶市工會沒有介入嗎？

　　工會：沒有，沒有。大慶石油管理局知道，咱們分開管的。

　　下面是黑龍江省總工會辦公室副主任的說法：

　　主任：我，最起碼我不知道這個情況。

　　記者：發生這麼大的事，大慶石油管理局工會是不是應該向你們匯報呢！

　　主任：應該，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們信訪那塊兒知道。我們主席沒在，我還真的不清楚。按照我們的制度要求，凡是有職工不穩定的因素，都應該上報，都有這個預警預報機制。我們的主席上北京到政協開會去了，他是政協委員。

　　面對這樣一個官方工會，大慶石油管理局買斷工齡的職工們選擇了自己的路，他們推舉代表自行籌組了一個臨時工會委員會，這個委員會已經將一開始的無組織的抗爭行動，帶上了和平理性抗爭的路。下面是前面採訪過的那位大慶市政府幹部，介紹他瞭解的工人組織臨時工會的情況。幹部：現在人家已經成立了一個"買斷工齡職工臨時工會委員會"。他們還遊行了呢！

　　記者：這個臨時工會委員會的委員們，都是自己公開站出來的?

　　幹部：是，都是公開的，都是有名有姓的人家。

　　記者：這個工會委員會，跟哪個官方的工會……

　　幹部：那就是工人和資本家，那是兩回事。

　　記者：所以，這個是工人的工會?

　　幹部：對，這是工人的工會。

　　記者：那個工會呢?

　　幹部：那是資本家的工會。工人的這個叫"大慶石油管理局買斷工齡職工臨時工會委員會"。

　　記者：經過選舉了嗎？

　　幹部：對呀！那是經過大夥兒推薦的。開始那兩天不太克制，現在還可以了。開始那會兒，把門都砸了，把這個屋裡的痰盂子都給砸了，把樓上的欄杆都砸了。有過激行為，那個時候來的人比較少，也就兩三千，四五千。最高潮是昨天，五萬多。

　　記者：工人的行動開始趨於平和，是不是跟工人臨時委員會有關呢？

　　幹部：據分析是有關係！

　　◎2002年3月6日

　　從三月一日開始的大慶石油管理局買斷工齡工人的示威抗議行動，今天已經進入了第六天。三月六號早晨九點鐘左右，又有三萬多人走上了街頭。下面首先是一個跑大慶到讓湖路區間的三十六路公共汽車調度員，介紹這幾天交通受影響的情況：

　　調度員：管理局那兒不是在鬧事嗎！買斷的。那邊把路給堵了，車走不了，所以只能走世紀大道，昨天九點多開始的吧！

　　記者：堵到下午甚麼時候？

　　調度員：堵到下午好像四點多。今天又去了。

　　記者：今天來多少人？

　　調度員：多，人家說多！大概鬧事的人有三、四萬吧！這幫鬧事的都不買票，白拉唄！你也不能把他們攆下去，攆人家也不下去，沒辦法就這麼拉唄！

　　記者：咱們這兒的職工怎麼看這些工人上街示威的行動呢？

　　調度員：都說管理局做的挺不合理。

　　就買斷工齡工人成立臨時工會一事，大慶石油管理局工會一位幹部表示：

　　記者：聽說他們已經組織起了一個臨時工會是吧？

　　工會：沒有，絕對沒有。

　　記者：如果工人組織了工會，你們會不會跟他們合作。

　　工會：不不不，因為他們現在已經不是職工了，他們已經解除勞務合同了，怎麼還談的上職工啊？和企業早就沒甚麼來往了。

　　記者：可是現在事情已經鬧這麼大啊！

　　工會：怎麼管？現在誰能解決了這個問題啊？四、五萬職工誰能做出這個承諾？

　　一位石油管理局的幹部勸記者不要再問了，問也問不到真實情況：

　　幹部：你說，如果我說出來了兩萬、一萬上訪的，到時候往上報的可能不是這個數。如果我不告訴你真實情況，那你報導的也是假的，是不是？我們有統一的宣傳。不是我們不想說，因為人家中央臺和中央電視臺，新華社，都正在採訪石油管理局黨政領導，問怎麼個成因，多少人，正問這個吶，那整個一個假的，不真實的情況，所以說，我們給你提供也沒用，是不是？

　　記者：怕跟領導說的不一樣？

　　幹部：對對。有些事不是我們想像的！

　　石油管理局工會主席則告訴我，這事當初全都是北京做的決定：

　　主席：我們介入不了啥玩意兒，黨委都在開會研究吶，我們介入個啥呀！

　　記者：對這件事，工會是不是應該扮演更積極的角色呢？

　　主席：我扮演？我聽黨委的，我聽我們黨委的安排。

　　記者：那黨委怎麼說？

　　主席：黨委要統一口徑，也不能隨便亂說。

　　記者：昨天總工會主席尉健行還在政協會議上談到，說工會要在出現這種情況時候，一定要為維護工人權利要站出來說話。

　　主席：站出來說話？他是工人嗎？都解除合同了，已經跟企業沒關係了，脫離企業了。他是社會遊民了，他是甚麼職工啊？

　　記者：工會肯定不管？

　　主席：聽黨委的，你問黨委怎麼安排，黨委安排讓我們幹什麼我們就幹什麼。我看你找黨委，我們要統一口徑，咱們不能亂說啊！

　　記者：如果工人要求是合理的，工會為甚麼不幫呢！

　　主席：沒有合理的部分，我沒法幫忙。

　　記者：真沒有合理的部分嗎？

　　主席：合理不合理你找北京，你找北京總公司總經理馬富才(中國石油天然氣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他是總經理他最清楚，石油系統不是一個地方，四十萬職工吶，現在已經買斷職工四十萬了。它不光是大慶油田一個油田的事兒啊！全國油田都買斷了。這個政策都是北京定的，不是我們定的。再追就得追到國務院去了，這都是領導的事，國務院的事你能說啥，不執行行嗎？這些事要深談的話，你就找北京找全總吧！過去都瞭解過了，這不是一年的事了。現在已經改制完了，上市公司了，現在要復工。你沒法說了，不高興那時候已經簽字了，那你現在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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