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崇國：煤礦爆炸說明瞭什麼？

中國煤產量和死亡率均為世界之最

不可否認，官方媒體和記者們近一年來在報導社會問題上有了令人讚嘆的進步，但，這些在媒體公開報導的事故和死亡人數其實也只是實際發生的一部分。在中國煤礦工作過的人和礦區居民都知道，今日中國各地煤礦發生死亡人數在十人以下的事故已經不算什麼了，尤其是那些被私人承包了的小煤窯和國有礦礦井，「礦主們」在地方政府的姑息和慫恿下，對於死難礦工家屬往往軟硬兼施，將事故私了。究竟每年有多少中國礦工死於非命，家屬是否能得到合理賠償，外界誰也無法知道。

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中國是全世界煤產量最高，安全記錄最差的國家。它的煤產量佔全世界的四分之一，但行業的死亡人數卻佔全世界的五分之四。就官方公布的數字計算，中國2000年每百萬噸煤死亡率為14人，是俄羅斯的11倍，是印度的15倍，是美國的182倍。

政府的責任在哪裡？

在上述煤礦爆炸事故的報導中，我們清楚地看到另一個悲慘的事實：那些遇難礦工，還有那些正在埋葬他們的工友，幾乎全都是離鄉背井不久的農民。六十年代風行一時的電影"燎原"所展現的20世紀30年代中國礦工的生活，正是今日中國礦工悲慘生活的真實寫照。早上下井前，他們都有晚上可能上不來的預感。也用不著欺騙他們，幾乎每天都有來自周邊煤礦礦工的死訊在警告他們，但，無論如何，他們還是橫下一條心，下井！

我們要問，這是為什麼，為什麼？是誰，是什麼逼著他們如此鋌而走險？答案很簡單：農村的家鄉已完全破產，他們沒有其他的活路。中國煤礦的頻繁爆炸，是上蒼以最殘忍的方式告訴我們，中國農村的危機之深刻和中國農民生活之悲慘。

中國勞工通訊從各地煤礦瞭解到，在私人承包的礦上，"礦主"根本不願對工人進行任何 培訓，更無意在安全設施上做任何投入。理由很簡單：安全培訓會影響出煤量，承包是暫時的，他只想在儘可能短的時間內出儘可能多的煤。而且，如果他為安全設施投入了資金，他擔心有一天可能會不准承包或者不願承包了，那麼，這個錢就是「白投了」。在這種情況下，這些所謂的「礦主」們怎麼會管工人的死活呢？而當我們向發出承包合同的有關礦務局交涉時，這些企業或者政府人員則往往聲稱，礦井包出去了，生產是包工頭的責任，安全當然也應該是他們負責，礦方只管一噸
煤要收多少錢。由此可見，煤炭行業的安全事故的原因和責任絕不只是在地方。近年來，中央政府為了煤礦行業"扭虧為盈"，完全不顧煤炭行業的特殊性和礦工的利益，在煤礦大規模推行倒閉、承包、出租、拍賣等後患無窮，導致掠奪式短期經營行為的所謂"改革"。大量國有煤礦礦井被承包、租借給個人，大量煤礦資源放任給私人開採。短短兩三年間，政府的「改革」便培養出了一大批貪婪「礦主」，這些人既無興趣也無經驗，也沒有資本維持煤礦安全設施正常運作。正是中央政府這種短視的，將"扭虧為盈"確定為唯一目標的"國有企業改革"，將中國煤礦行業推向了悲劇的深淵。

前些天一位荷蘭記者對我們說，在山西連續發生煤礦爆炸事故之後，他到陽泉和大同一帶，接觸了許多小煤窯的礦工。他曾以為這些農村來的礦工根本沒有煤礦安全常識，但，他發現他錯了：礦工們對他說，誰都知道井下危機四伏，塌方冒頂，瓦斯突出，爆炸，隨時都會發生。他們每天下井都擔心有去無回，都希望老闆改善安全設施，哪怕裝一臺像樣的通風機也好。可老闆就是不裝。"而工人誰又敢說話呢？"事實很清楚，中國的煤炭行業和其他行業一樣，幾年「改革」下來，勞資關係已經發生了根本的變化。過去代表國家管理生產，負責安全的礦領導變成現在只向"礦主"收租而不負任何責任的的寄生官僚，那些貪婪，"撈一把就走"的礦主和這些官僚的個人利益息息相關。和他們對立的，也不再是過去那些必須接受定期安全培訓的正式礦工，而是沒有別的活路，流動性強，特別分散的臨時礦工。在這種情況下，政府嚴控官方工會，禁止礦工組織起來保護自己的方針，使這些單個的礦工可以任人宰割，不但沒有最基本的權益，甚至也沒有保護自己生命安全的起碼手段。上述政府的這些政策，是導致煤炭行業悲劇不斷的最根本原因。

是的，地方官員的腐敗是造成悲劇的重要原因之一。但是，我們要看到，在中央政府大量投資於沿海及大都市這些裝飾性的"窗口"建設時，在許多人為"申奧成功"興奮不已，準備將數千億元去買奧運會的虛幻時，內陸地區的許多中，小城市卻面臨著大量工人失業，財政瀕臨破產的困境。而小煤礦是許多中小城鎮緩解失業和財政壓力的唯一希望。中央政府嫌貧愛富，莫此為甚。這是小煤礦開採屢禁不止，煤礦爆炸頻繁發生的另一原因。

工會在哪裡？

煤礦又一次的系列爆炸，在震驚全國的同時，也讓我們看到了中華全國總工會的虛偽、冷漠與無能。我們看到，為真實地報導事故的真相和原因，那些勇敢而機智的記者們幾乎是奮不顧身，相關的中央和地方政府部門領導或是聲色俱厲，或是戰戰兢兢，然而，我們沒有看到這個"工人階級的群眾組織"為那些死難工友說過一句話，開過一次會！在這次山西煤礦系列爆炸之後，我們看到的關於中華全國總工會主席慰建行的活動報導是，他出席了全國政法工作會議，並在會議上號召對政府的"敵對分子"繼續進行"嚴打"。多麼荒唐！

我們的呼籲

也許，在最近一段時間裏煤礦事故會有所減少。但，風頭一過又會怎樣？這才是我們的焦慮所在。為此，我們向全中國的礦工工友們，特別是中小煤礦的工友們呼籲，不要再報僥倖心理，要自己組織起"礦井安全生產小組"之類的組織，團結起來，與記者，媒體及與有關勞動監察部門直接溝通。一旦發現違規生產和事故的苗頭便要拒絕下井，群起抗爭，同時向媒體和有關部門直接通報。一定要將自己的生命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同時，我們也向中國政府呼籲：關閉小礦井，制裁個別地方領導人，只是揚湯止沸的權宜之計。根本的，是立即制止並糾正煤炭行業野蠻、腐敗的"私有化"；將國有礦山已大量承包，轉租給私人的礦井立即回收上來，然後再進行真正能帶來穩定，明確的責任制和科學管理的股份制改革。立即為礦山安全設施提供專項的低息貸款；允許並幫助礦工，特別是農民礦工獨立地組織起來參與煤礦的管理安全生產的監督；改變嫌貧愛富的傾斜政策，在財政上幫助有煤礦的中小城鎮實行礦井安全改造。上述這些措施並舉，才能從根本上降低中國煤炭生產的高死亡率，才能最有效的保障
礦工的生命安全。

最後，我們還要向有良知的律師、作家、大學畢業生等知識階層人士呼籲，到礦山去瞭解工人，幫助工人瞭解安全生產的知識和自己的基本權利，幫助他們組織起來，建立保護自身利益的工人組織，以此建立起真正的勞、資、政府三方互相尊重的良性互動關係。經過近20年野蠻，掠奪性的"改革"，再加上大量破產農民進城加入工人階級隊伍，中國本不成熟的工人階級正在重新形成，它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需要知識階層的幫助和社會的瞭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