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年輕女子的尊稱
時宜這東西真是要命。想想十多年前,「小姐」這種稱呼剛剛從南往北蔓延中國的時候,但凡年輕女子,被人尊稱一聲「小姐」,無人不覺得舒服熨貼。比之通行了幾十年的「同志」、「師傅」等稱呼,「小姐」不但有性別上的區別和重視,更暗示了被稱呼者的「年輕、尊貴、時尚」。1983年版《現代漢語詞典》對「小姐」一條的註釋是:「舊時對未婚女子的稱呼;母家的人對已出嫁的女子,也稱小姐。」這是「小姐」最初的含義。
到了新中國,「小姐」的形象就不那麼正面了,因為「小姐」是與剝削階級為伍的,無一例外她們流的是好逸惡勞令人鄙夷的香汗。「小姐」一詞因而有了強烈的譏誚的含義。
「小姐」鹹魚翻生應該是在上世紀80年代中期,得風氣之先的廣東人,把「小姐」這個稱謂從港臺重新入內地。之後的幾年,「小姐」終於成了一個真正的大眾稱謂,被列為國家公務人員的指定禮貌用語(見《國家公務員手冊》)。1996年版的《現代漢語詞典》對「小姐」的解釋多了一條:對年輕女子的尊稱。
這兩年,這種尊稱越來越多了一種令人避之而唯恐不及的暖昧含義。一位30來歲的已婚女士每次打尋呼總要對呼臺多說一句:「打上『女士』,別打『小姐』。」一位在雜誌社工作的男士最近外出,不再像以前那樣喊賓館工作人員「小姐」,而是改口稱「服務員」。
「小姐」之所以變了味,是因為現在有了一幫這樣的「小姐」,她們活躍在洗頭房、賓館、歌舞廳、桑拿、夜總會……公安部對她們的稱呼是「陪侍人員」,老百姓稱之為「三陪女」、「坐臺小姐」或者是「雞」,而她們在「工作場合」的對外和對內稱呼一概是:小姐。
沒有人給全國的「陪侍人員」一個統計總量。對「地下性產業」頗有研究的中國人民大學潘綏銘教授曾經給過一個大概的估算,據他的估算,公安部的查處率可能只有2.5%-5%。而據國家公安部提供的數據:1994年全國查獲賣淫嫖娼者27萬,1995年36萬,1996年42.7萬,1997年為43.2萬,1999年為45萬,數據每年都在上升。2000年查獲的賣淫嫖娼者公安部沒有公開的數據,最保守估計應在45萬,也就是不低於1999年。根據潘教授的估算,2000年以性交易的賣方作為職業的,應該在900-1800萬左右。
「雞」,就是那些「企街女」,檔次最低,她們是不配稱「小姐」的。還有洗頭房、洗腳房、按摩房的「小妹」,她們和客人的關係,就是直截了當的買和賣,她們連「三陪小姐」都稱不上。真正做小姐的,具有一定的檔次,活動範圍是夜總會、酒吧、星級賓館這些高級的地方。她們不一定都和客人進行實質性的性買賣,她們可能陪客人喝酒、聊天、開些極具挑逗性的玩笑,也不拒絕客人在她們身上摸幾摸。但是,真的有小姐是堅持「賣笑不賣身」的,這是小姐自己的選擇,夜總會和媽咪都無權干涉,也不必干涉。夜總會並不直接從小姐手裡拿錢,夜總會賺的是客人的酒水錢,小姐和客人越是不直截了當進入主題,夜總會賺的酒水錢越多。至於媽咪,不管小姐和客人之間的交易究竟是「賣笑」還是「賣身」,媽咪反正是定額抽成。
做小姐最大的陰影還是一個未來生活保障的問題。即使在同一間夜總會做小姐,通常也不願告訴別人自己為了錢是什麼都願意幹的。夜總會不允許客人把小姐帶出去,因為這樣夜總會就沒了生意,小姐的安全也沒法保障。所以夜總會一般的做法是在更高的樓層設置包間,一個小時多少多少房錢,這樣算。如果客人慳吝,不願意多付那包房的錢,小姐也不介意和客人們在不那麼僻靜的KTV包房裡做些生意。按照公安局的規定,這些房間都必須有一個可以看到室內情景的玻璃窗。但是客人可以把室內的燈全關了,這樣從外面就什麼也看不見。
趁著年輕多賺錢,將來回老家,或者到一個誰也不認識自己的地方,嫁個好老公,好好過日子,這幾乎是小姐們共同的「理想」。至於有沒有人實現過這樣的「理想」,那就不可知了。「只要做過一天小姐,她就會永遠做小姐,因為這太容易了。」一位夜總會領班斬釘截鐵地說
小姐不一定個個年輕貌美,「也有30多的。」小姐是一種夜間動物,「你在燈火下看她們,真好看,她們都擦著厚厚的粉。可是要是白天看,有的小姐還不如我們呢。」25歲的領班不屑地說。來夜總會的客人也不全是要找小姐的,有些客人來了,也只是想喝喝酒、唱唱歌、散散心。有些服務員或者領班,被客人看上了,結了婚的也有。可是小姐永遠不可能有這種運氣。沒有男人願意娶一個小姐做老婆。即使是做女朋友,做二奶,也是遮遮掩掩,不會讓人知道他找了一個小姐的。
早些年,當洗頭房、桑拿、歌舞廳、夜總會等等娛樂服務場所還不像現在這麼形式多樣、數量驚人的時候,所謂的地下性產業,抓起來也常常是人「髒」俱獲一抓正著,很不容易脫罪。到了現在,即便是警方再怎麼擴大打擊力度,技術上的難度還是越來越大了。2000年底,廣州的許多茶藝館都興起了一種新創的「茶道」,名曰「喝咸茶」。茶藝師全由年輕靚女擔當,雖然茶道不精,但都掌握了一些插科打諢的段子。這樣在廣州市對卡拉OK等娛樂場所整頓下,三陪小姐便紛紛轉行到咸茶業。
單槍匹馬「作戰」的小姐更是數不勝數,武漢的洪山廣場有「陪聊」的,武漢到昆明的長途臥鋪上有「陪臥」的,北海銀灘有「陪泳」的,而在成都,小姐上網拉客已不是新鮮事了,甚至還有專門的「旅遊網站」,收錄了全國各地的風月場所、收費標準。
在北京,已經有人系統調查過小姐的等級、行情和行業內幕。據說,第一等的小姐在夜總會,如「畫龍點睛人間」,和「跪式服務」的夜總會。這裡的小姐素質高,僅僅坐臺一個小時就收你三五百,如果包房,不出幾千元人民幣休想離開這裡。第二等的小姐在酒吧或咖啡店,三里屯酒吧一條街。第三等的在桑拿浴和按摩店。
小姐的等級還可以再往下細分。第四等是「練歌房」,這裡的小姐比夜總會要便宜得多,但長相就很難保證了。第五等是洗頭妹,花上十元錢,就可以由一個20歲左右的姑娘洗頭、按摩。第六等是街頭妹。
當「小姐」已經成為一種產業,許多省市趁機整頓這個市場,開始要求「三陪」人員都要有「上崗證」,開始變相「管理」這個行業。福建的泉州,據說從1995年就開始徵收坐臺小姐的個人所得稅。經向地稅局電話求證,是每月340元。
儘管常有三陪小姐被殺的傳聞和報導,但她們面臨的最大威脅仍然是性病。這一點對於顧客,有一樣東西可能是具有威懾力的,那就是愛滋病。中國自1985年發現艾滋,到1999年年底,有31個省、自治區、直轄市報告發現愛滋病感染者1300多例,愛滋病患者400多例。1994年以後,報告數逐年大幅度增加。性病在近三年各類傳染病發病的排列中僅次於痢疾、肝炎而居第三位。1998年上半年全國性病報告數比1997年同期增長40.53%。上海的被調查者當中,也有9%的人表示,假設自己感染上愛滋病,會繼續賣淫;13.6%的人表示,自己會把愛滋病有意傳給他人,反正自己已經這樣了,不如多死幾個。
如今客人的結構也在變化,他們的需求隨著市場的成熟也變得成熟了。剛一開始多數客人是先富起來的那些人,後來加入了不同層次、不同文化的人群。如今,以經濟條件來看,從富豪打工仔都是准顧客;以文化來分,從大學教授到農民文盲都有人光顧這個市場,所以市場也在為不同的客人準備不同的菜式。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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