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拚死食「河豚」？──管窺中共加入ＷＴＯ的動機

經過十五年的漫長談判，中國加入ＷＴＯ一事終於有了積極的結果，正式成為ＷＴＯ的成員。對中國加入ＷＴＯ一事在國內國外、體制內體制外一直有著激烈的爭論。ＷＴＯ對共產中國來說，就像一隻鮮活的「河豚」。贊成中國加入ＷＴＯ的人認為，這隻「河豚」體大、味美、高蛋白；反對的人認為，這隻「河豚」毒性太大，很可能致命。ＷＴＯ這隻資本主義的「河豚」，對中國和普通的中國人來說是無毒的，否則ＷＴＯ成員國不會越來越多；但是，它對至今仍然堅持信仰共產主義的中國共產黨來說，顯然是劇毒的。否則，世貿組織裡面就不會只有中國一個共產主義國家了。令人感到十分好奇的是，為什麼中共領導人不懼危險，居然拚死食「河豚」？

如果中共打算進行政治改革，實行民主憲政，放棄對政權的獨霸，那麼，其加入ＷＴＯ的決定就不難理解。可是直到今天，中共仍然拒絕這樣的改革，堅持其對中國大陸的絕對統治。難道加入ＷＴＯ與共產黨的性質沒有矛盾嗎？然而，如果明白中共在中國大陸今天的兩難處境，對這一奇怪現象就不難理解了。中共為了保住其執政地位，它不可能回到毛時代正統的共產主義政策路線，民眾絕對不會同意，甚至連這些領導人們與洋人經商的子女們也不會同意。同樣，中共也不可能正式宣布放棄共產主義信仰，在中國堂堂正正地實行資本主義，如果這樣，中共就會完全失去統治的合法性，因為共產主義的使命正是消滅資本主義。所以，中共若把自己放在任何一隻船上，都會傾覆。為了生存，中共必須腳踩資本主義與共產主義兩隻船。問題是這兩隻船不是齊頭併進，而是漸行漸遠。

不過，就眼前而言，加入ＷＴＯ對於挽救中共政權所感染的經濟沉痾來說無疑是一劑強心針。中國加入ＷＴＯ的大背景是在內部嚴重缺乏改革的動力。很顯然，現在第三代領導人早已苦無良策，在國內找不到實行社會變革的依靠力量。不僅如此，在改革中自肥的官僚機器早已成為政治經濟改革的障礙。工人下崗、農民減收的問題由來已久，國企改革至今不見效果。前幾天，北京的首鋼工人在開始上街遊行請願了。中共二十年的改革只是一個暴露問題的過程，不是解決問題的過程。不知是沒有能力、還是沒有勇氣，中共始終沒有接受公認有效的辦法來改革國營企業、銀行系統，來解決農民的土地問題、糧食收購問題和農民的流動（戶籍）問題。現在，整個國有企業和銀行系統已經處於破產的邊緣。國企填不滿的黑洞正在拖垮國有銀行、金融系統，乃至整個國民經濟。如果再不應對，中共政權也自然岌岌可危。事到如今，只有強大的外力才能促進中國的改革。有人主張應該先改革好國營企業之後再加入ＷＴＯ，也有人主張中國應該為此先實行民主，等做好制度上的準備之後再入關，然而中國現在的問題是不藉助加入ＷＴＯ就無法克服改革國有企業的阻力，不加入ＷＴＯ也不能立即啟動民主化進程。若等完成國企改革和民主化之後再加入ＷＴＯ，那麼，加入ＷＴＯ將遙遙無期，而這是中國的經濟和政治都等待不起的。

身處政權的存亡之秋，中共領導人當然首先要算政治帳，不得不把經濟帳擱在一邊。據最近出版的、由在中南海工作過的人士撰寫的《朱鎔基在1999》一書中透露，江澤民在朱當年出訪美國前夕，告誡他在ＷＴＯ問題上要算政治帳。保住江山當然是最大的政治。國內和國外有很多人批評中國政府在未作積極準備的情形下，就貿然加入ＷＴＯ，朱鎔基在訪美期間正是用「我們算的是政治帳」來回答這一批評的。正是通過加入ＷＴＯ這樣的外力，才有可能推動中國的經濟和政治的變革，從而避免中共因不改革而「等死」。

第三代以及未來的第四代沒有實力、沒有意願和權威去效法毛澤東，以文革的方式來改造官僚機器；他們也拒絕效法戈爾巴喬夫、葉利欽用民主化的方法來排除既得利益所構成的阻力，否則將危及中共的統治地位。這樣，加入ＷＴＯ就成為突破圍城、緩解政經危機的華山一條道。

中共如此堅定地要求加入ＷＴＯ，很可能與最高領導人對自己的定位有關。毛澤東只滿足於做個土皇帝，他實行閉關鎖國，一輩子只訪問過蘇聯。鄧小平雖然主張改革開放，但是並不熱衷於在國際舞台上拋頭露面，而是傾心於垂簾聽政、韜光養晦。江澤民則是把自己定位為「大國領袖」的第一人。他的夢想之一，就是以大國領導人的身份活躍於世界舞臺。從上面提到的《朱鎔基在1999》那本書中描述的情況來看，中共領導人中，江澤民對加入ＷＴＯ一事最為堅決。如果不是江澤民，其他人沒有能力可以如此力排眾議。

然而，不論ＷＴＯ這條「河豚」多麼能立即滿足中共的口腹之欲，只要中共繼續打著「共產」招牌，這條「河豚」畢竟是有毒的。現在的分析通常聚焦於入世對中國大陸各個行業的衝擊，但是受到衝擊最大的不是這些行業，而是中共的整個統治體制和統治方式。

加入ＷＴＯ的背景是外國公司，尤其是西方發達國家的大公司大量進入中國的市場。這些公司進入中國之後，會把它們在本國享受到的制度背景和制度環境投射到中國來，對中國也產生類似的制度要求。這樣，就會對中國政府的法律和政策以及政府的管理方式提出自己的要求。二十年的改革所未能動搖的公有制的主體和沿襲至今的計畫經濟管理方式將受到來自外部競爭者的最強烈的衝擊。正如一篇反對中國加入ＷＴＯ的文章中所指出的，加入ＷＴＯ「野蠻地踐踏了中國人民的憲法，將取消我國憲法規定的國家對社會主義生產資料公有制的保護和鞏固，放棄我國憲法規定的國家對私營企業的引導監督和管理，摧毀我國憲法規定的現有公有制和按勞分配的基礎，中國將再無獨立的政治經濟文化全方位的國家安全可言，中國的社會主義改革從此斷送，永無寧日。」顯然。這不是杞人憂天。更有人認為，加入ＷＴＯ意味著中國進入國際資本主義經濟體系，和國際資本勢力合流，自願跌入帝國主義和平演變的陷阱，主動把中國送入世界資本主義的懷抱，而且與國外資本的合流來扼殺社會主義公有制。

時間會告訴我們，加入ＷＴＯ，對中共來說，是佳餚，還是毒藥？

摘自(信報)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