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一定非要和你在火裡

幾年前看大片泰坦尼克,和一班女友放論相識的男性,哪一位是會在生死關頭讓你先上救生艇,哪一位是會自己上了再說,哪一位是會從救生艇上把你扔下去,以確保自己的生機。幾年之後回頭,發現頗多走眼之處,換作今日,其實也不會再做這樣的衡量和評點。

  原因至為簡單。認為一時一地一事,足以「考驗」一個人,看到一個人最清晰的真面目,尤其是在最危機的時刻,有最本質的發現,並且一經此番「發現」,即成終審判決,是太年輕衝動,也太刁鑽苛刻了。

  看過最幼稚的舉動,是戀愛中的女孩,請朋友假伴流氓,試試劫財劫色,看男友有沒有抗爭的勇氣和智慧。即使在最迷信「考驗」的年月裡,這都被大家視為一個笑話。有些事情,是不能試的,在試的開始,已經注定了不能信託。疑人不用,如此而已。

  真金不怕火煉。人不一樣。人會有非常脆弱的瞬間,未必經得起所謂「考驗」。生的機會留給你,死的給自己,當誓言說說,可以,事到臨頭,本能反應就不一定。不是每個愛你的人都是勇士,不是勇士,經不起考驗,也不見得就不愛。在這件事上,要大大咧咧一點才好,心思太敏感、太細密,對人對己,都不是福。

  記不記得《飛狐外傳》?苗人鳳酒醉之後,對新婚的南蘭說起胡一刀夫人:像這樣的女人,要是丈夫在火裡,她一定也在火裡,丈夫在水裡,她也在水裡。

  新娘的臉色變了,掩著臉遠遠奔開。因為在客店中敵人火攻,他是在火裡,而她卻獨自先逃了出去。

  深深盼望在自己遇到危難之時,有個心愛的人守在身旁,盼望心愛的人不要棄他而逃,是人心的常態。即使豪俠如苗人鳳,都不能免。就是這句酒後真言,造成了夫妻間永難彌補的裂痕,雖然苗人鳳始終極深厚誠摯地愛著妻子。

  水至清則無魚,所以先賢會說難得糊塗。在這件事上,尤其是。

  其實多數人的一生,都沒有機會碰到驚濤駭浪。在平安中相攜走過,不要遇到那些十面埋伏的陷阱、非生即死的危難,那分明是一種幸運啊。考驗一個人,要有經受考驗的情境,這個情境的降臨,絕非好事。

  這個人是不是會在巨輪沉沒之時棄你於不顧?如果都沒有沉沒的可能,又何必以此自苦?為這一類的問題而日思夜想,縈懷不去,實在是冒傻氣。生死考驗,那是小概率事件,你我輩不過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個而已,哪裡就「背」到了這個份兒上?

  總是有令人心折的傳奇,但如果人人都能碰上的話,又怎會叫作傳奇呢。

  所以,你在火裡,他不一定要在火裡。不加一把力把你往火裡推,已經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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