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粥

有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小男孩有一天對小女孩說,如果我只有一碗粥,我會分成兩半,一半給我母親,另一半給你。他們相愛了,然而大人們對他們的戀情都不以為然,認為這不過是兩個小孩子的戲語。女孩長大後嫁給了別人,只是她偶爾會想到那碗粥的故事,她想,她這一生最認真的愛情是在那個時候。

以上話白是張艾嘉《愛的代價》裡的曲前語。聽《愛的代價》是很早以前了,那時並沒有一碗粥的故事,音樂就緩緩響起,張艾嘉就隨著起調開始唱起,很舒柔,慢拍的旋律。《愛的代價》是我們每個人心頭都曾縈繞過的一份牽掛和柔情,想念小時的夥伴,稚嫩的兒語,坦純的眼神以及青橄欖似的初戀,都在破花鳥初啼時離我們遠去。

從電臺裡聽到這檔節目,歌曲的間隙時,放歌的女嘉賓說,能將一碗粥讓她和男孩的母親共享,這樣的男孩應該是值得依靠的。彼時,我正踏著自行車行駛在回家的路上,天色灰暗,街燈也不甚明亮,整個空間和氛圍是極符合當時聽歌的心情的。左右望去,滿街是灰頭土臉的人群,表情木訥,神色匆忙。

假想一個定格,灰色的街道,影子般的人群,我茫然的眼神,嘎然而止的各輛公車。然後,張艾嘉《愛的代價》潮水般的漸漸浸潤進來,起先有一些突兀,然後慢慢合旋,重拍,銜接。越來越多的音符包圍著,彷彿有一隻畫外筆,給定格的人群、車輛、街道和我抹上色彩,可以是大塊的濃墨,也可以精細的工筆。染一點綠,浸一睛紅。畫面重新運作,便是一幅流動的水粉畫,有些誇張,卻蘊著濃濃的韻情。

由此想到更深處,我們千篇一律的面孔下,那珍藏折疊起的柔軟。當然是有著觸角的,極靈敏,受不起驚嚇和風塵。於是我們裹得更牢,掖得更深。或許會遇到它喜歡的物什,譬如音樂,譬如青梅,再或者泛黃的相片,和一枚陳舊的硬幣。你驚異著它悄悄慢慢升長觸角,抵得你有一些痒,有一些慌張,有一些無措,有一些酸。你任由它觸摸這些物什,粗糙的表面掩蓋不了曾有的光華,柔軟的更加柔軟,像浸泡了許久的青梅酒,一開瓶便是溢不住的滿屋香。在那一剎,你的外表因了它也柔軟起來,面龐是沉靜的模樣,看人的眼光飄渺,不經意彷彿就會倒退時光。

於是就有藍色的袖套在老街前舞動,還有麥芽糖的香甜從齒頰冒出,也有流鼻涕的他追著你滿世界的跑,還有母親的手掌撫過頭頂帶來的粗糙和寬厚的溫暖。

《愛的代價》接近尾聲,張艾嘉不甚優秀的嗓音經過高潮正放慢節奏向結束走去,有些踉蹌。想來歌者如同聽者一樣,懷念往昔總有一些力不從心的執著和莫奈他何的淒惶。雲壓的越來越低,蒼穹無力的轉換角度配合烏雲,然後就有一絲極淺的陽光透過雲層薄薄地落在凡間。我忽然想到一碗粥的故事,如果換成一單衣、一瓢飲、一落葉、一隻影,是否也會有陽光穿透,給我們帶來一絲久違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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