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情歌

他們倆的年齡如起來,超過150歲!

他寡言少語,內向而深沉,神色間流露著一股狷介孤傲的氣質,宛若早期中國知識份子,看人總不太順限。他嗜好不多,惟讀書和音樂。對於書,他是"吾一日不讀書,便覺面目可僧……」這句話的信徒;對於音樂,他只沈迷西洋古典樂曲,其他不屑一聆。他朋友很少,強調"君子之交";他憎厭一切他認為和百年中國積弱有關的陋習,包括麻將、鄉願思想和人性貪婪。

她熱情外向,有著北方女子的率真和坦直,雖然活了一大把年紀,對世事仍是一派天真。她對人性,有著不可救藥的信心,因此三教九流都成好友。她一絲不懂西洋古典樂曲,迷醉的是她哼唱了四十多年的京劇;麻將在她心中是國粹,是治老最佳"運動"。

若說他是那深淼靜水,她便是那耀亮的火焰。水火不容的兩個人,卻成就了親友口中稱道的好姻緣。

有人問她,五十多年相隨歲月,如何走過來?她答一個「忍」字;問他呢,他答一個「讓"字。

聽在追求自我的年輕一代耳中,簡直不可思議!如此忍讓度一生,人生還有什麼樂趣?生命還有什麼意義?

若再追問,忍字頭上一把刀,難呀!她說:一點不難嘛,凡事多替他想想,不就沒怨沒氣了?問他該怎麼讓?他說:很簡單呀,她喜歡的事,就讓她去做,總得給她一片自己的天空o

在他們慶祝金婚的慶典上,來賓請他們發表一下攜手半世紀的感想。一向遺言慎行的他,站起來,看著她,慢慢地說:"我們結婚時,她19歲。我現在看她,好像還是19歲那時的模樣o"


他說得那麼坦然自在,站在他仍身旁的我不禁感動得落下淚來。

一直不太明白,興趣嗜好脾氣性格都截然相異的父母親,是靠了什麼,維繫住一個和美寧馨的家?如今才了悟,在那一切的忍忍讓讓之後,有著如此深摯堅誠的情。

而這樣的情,在我們功利挂帥,個人為先的現代社會,還找得到嗎?擅長"談"情"說"愛的年輕一代,早拋棄了"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白髮吟"原是一首古老的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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