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起來的臉

墨綠色的寬邊帽子,就像一個秘密的巢穴,也像一座精緻的花園。帽子厚重的色彩在茫茫人海中凝固成一個單純的情節,只露出倔強的髮辮。這是一個人的森林,有它的千姿百態,有它的鳥語花香,水聲在前,風相隨。髮絲輕柔的從耳際垂下。就那麼幾縷,淡雨疏煙般,倒也不安分,髮梢微微翹著,輕晃。
  你知道這樣一個畫面的,帽子裡是藏起來的臉。
  
  帽子靈巧,怎樣的身後事也就擋在那道邊那道沿外,與頭髮無關,與腦袋無關,與心無關,走的兩耳清風一個隨意;眼前事也斷然可以置之不理,嬉笑怒罵都埋在裡面,安心留個落寞的表情。
  我想這是我喜歡它的理由。沒有瑣碎的牽掛,可以更好的盡我們的責任。
  我戴著它,走過大街小巷,走過紛繁的夏天。我在陽光下也可以奔跑,不怕傷害,我的感覺呀靈氣呀都交給那幾縷淡淡的觸角。
  
  我回到我生長了十幾年的城市,突然發現對它生疏了。順著塵土飛揚正在翻修的馬路,我走的深一腳淺一腳,像一個初到不習慣的旅人。可是我始終都是趾高氣揚,滿心勇氣,這裡是家,是家我作主。這個親切的城市,它留有我十六年的氣息,留有我十六年的足跡,它們即使隨著蒼老的磚瓦不知去向何處,也會再跟著歲月長出來,發芽,開花。一點一滴的印痕哪,打在每一粒塵土上,飄舞。
  可是我還是沒有牽掛。回來之前,我一點想念也沒有。我喜歡這樣的感情,不動聲色,像是我藏在帽子裡的臉。
  
  北京名產香水有一種叫「海風花」,相當有味道。它不是單一的氣味,初聞沒什麼感覺,緊接著便是層層疊疊彷彿柔和海風混合著花圃裡花的甜香,院子外泥土的濕氣,沙灘上椰樹的味道和海上鹽的氣息撲面而來。
  我想像「林風花」。森林必然更有誘人味道。木質的香氣,潮濕厚重,也清爽怡人,又處處流露冒險的神秘感,這是個秘密巢穴--若是真有這樣的香水。
  好像凡事我都喜歡想像。當訴諸文字的時候,就常常讓一些人失望--當然不是對想像的種種意境失望,因為那樣美好。我是說會對我這個人失望,我就停留在那裡,只想,只留戀,說了半天不是真的。我該怎麼解釋呢。我只能說,如果有一天我丟棄了想像,就等於丟棄了我的世界,那一定是我生命的終點。
  
  我戴著我的帽子,站成了一顆樹;藏在帽子裡的臉,卻看到了整片森林。
  
  我當時穿著印有大朵菊花的白色T恤,田園風情。森林因此變得一派天真。
  這個城市少一點綠色,現在;街上的人都錦繡心情,再沒有原始的質樸的快樂。
  我都習慣藏起自己的臉了,我還珍惜那一點固執的純粹的情結,它被保護起來。我的表情還都很新鮮,看上去應該可以打動人心的,不過它在帽子裡面。
  帽子是我最堅強的姿勢。
  
  你看得到嗎?
  我的臉。
  眉是濃的,眼是亮的,淡淡的藍告訴你她有時很沉默;唇線微翹,是小孩子的有口無心;側影的輪廓,淺笑的表情,都是沒心沒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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