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把自己的冤屈積鬱在心,付諸筆端,時常會使用一個彰顯正義的詞彙「蒼天有眼」,似乎人世間的一切罪惡,萬能的上帝都看得清清楚楚,都會把這一筆筆罪惡記錄在案,在末日審判的時候,則根據每個人的德行操守,判決這個人是該上天堂還是下地獄。
然而,我固執地認為:蒼天是沒有眼的,倘若蒼天有眼,人世間又怎麼會發生那些慘絕人寰的悲劇呢? 所以伸張正義,指靠的不是蒼天有眼,而是心有良知。
在這篇文章中,我要揭示和抨擊的是人們在譴責獨裁專制政權的殘暴和滅絕人性之時常常忽略掉的另一個問題。
一 究竟誰是導引我哥哥下地獄的始作俑者
我在此提出這似乎已經非常明確的問題是不是有強詞奪理之嫌?我覺得有必要討論這個問題。我的哥哥是在文革中倒在共產黨的刑場上了,劊子手是殘暴的專制政權,他們的殘忍和滅絕人性,我在前面的文章裡已經介紹過了。
然而這只是表象。實質上還有一個應該問究的根由。
讀者們肯定有許多年近花甲年齡的人了。在上個世紀的六七十年代,由國民黨主辦的那家香港電臺的播音肯定也是有好多人收聽過的。我就多次收聽過那個由丁芳主持的這家電臺的《聽眾信箱》節目。丁芳當時或恐是一位年輕美貌的女士,她的聲音和現在的許多年輕貌美的女播音員一樣富有磁力。但是這個甜美的女播音員都在播送些什麼內容呢?我描繪在此,這家電臺在優美的音樂的伴奏下,反覆播放的就是如下內容:「親愛的大陸同胞們,現在《聽眾信箱》節目開始播音。《聽眾信箱》節目由丁芳同志主持。親愛的大陸同胞們,你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遭受著殘暴的蹂躪,你們如果有反共反毛的思想情緒,可以給我們節目來信,把你的要求和聯繫方法告訴我們,你們會得到我們無私無償的幫助,你們需要的資助和武器等,我們會按你信裡約定的聯繫方式,設法送達到你的手裡。請記住,給我們寫信,一定要用密寫,用牛奶果汁或尿液都可以,一定不要署自己真實的名字,一定要到其他的城市去郵寄。下面播放我們的收信地址和答覆讀者來信……」
這家電臺每日都在固定時間裏不斷變換頻率地向大陸播音,除了播放他們的收信地址之外,每次播音還煞有介事地播放他們給大陸讀者的回信,諸如:「四川的劉同志,你的來信我們收到了,你需要的資金和武器我們已經按你信中的方法運達指定地點,希望你按照信中的約定的聯繫方法去接收,並一定要注意安全。東北長春的李同志,你的來信我們也收到了,你需要的物資,我們也都籌備好了,但不能按你信裡的方法送達,因為那樣你會不安全,希望你慎重考慮,再寫信來約定更安全可靠的方法,以便順利送達……」
這家電臺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就是播放這些煽動大陸同胞往共產黨槍口上撞的內容。究竟有多少人受到這個電臺的蠱惑成了共產黨的刀下之鬼就無法統計了。但我哥哥就是在這個電臺的蠱惑下,墜入萬劫不復的地獄的。在我們那個只有幾萬人口的小鎮,自我哥哥之後,還有一個名叫王明遠的「反革命」,也是收聽了這家電臺的廣播後,給《聽眾信箱》節目寫信而受到了刑罰的。王明遠比我哥哥幸運,他沒有被處死而是蹲了十幾年監獄之後獲釋。
這家電臺現在已經不復存在了,但是興辦這家電臺的國民黨依然在臺灣執政,那個有甜美嗓音的美女主持人丁芳可能也到了花甲之年,應該是在臺灣或者是自由世界的某個城市裡安享晚年吧。她現在也許不會為自己當年的那些播音有絲毫的懺悔之心,因為那是她的工作,儘管這個工作就是蠱惑大陸的賤民們用血肉之軀撞共產黨的槍口。誠然,賤民們去飛蛾扑火的主觀動因是自己的幼稚和天真,是自己輕信了這些蠱惑人心的反共宣傳才叩開地獄之門的。有句古語叫「始作俑者」,這家蠱惑人心的反共電臺不就是這樣的一個「始作俑者」麼?
當年,他們播放那些宣傳,真是如其所言,不斷地給那些寫信者以資助了麼,供應了什麼資金和武器了麼?。現在我敢斷言,這都是騙人的謊言,他們煞有介事地編造了這些回信就是想讓更多的人上當,給大陸的執政當局製造點小麻煩。這家電臺配合殘忍和滅絕人性的專制政權究竟把多少人推下了地獄?詳細的數字就無法統計了。如果是現在,我的智商能很容易就判斷出這家電臺就是一個魔鬼電臺,但在30多年前 。我和我的哥哥卻絕對相信這家電臺播放的是正義的聲音。
時下,也有很多激進的「民運」分子,仍在向大陸同胞作這樣蠱惑人心的宣傳,這就是我重新言及這個問題的因由。我們譴責殘忍和滅絕人性的專制政權,但我們絕不能鼓動善良的同胞去飛蛾扑火。絕不可以做導引同胞叩開地獄之門的「始作俑者」。否則,我們就不是專制獨裁政權的掘墓人,而是劊子手的幫凶了。
二,蒼天無眼上帝無言世界無語,泣血拷問良知
我在前面的文章中曾噙淚寫道「我的哥哥已經冤死30多年了,當年做蠱惑人心的反共宣傳的那家電臺也早銷聲匿跡了。當年主辦這個電臺的國民黨現在也變得開明瞭,不僅和大陸通商通郵,而且似乎大有天下一統的誠意。沒有一個人為他們的行為懺悔。他們都視賤民如草芥,殺了人的,依然故我,拒不認錯;蠱惑人心的,煽動小小百姓往共產黨槍口上撞的,也心安理得,整個世界都沉默無語,只有那枉死的冤魂,在九泉下怒目圓睜,淒厲地哀號:這個混沌世界啊!還有正義和良知麼?」
在這篇文章中我再詳盡地介紹一下家屬幾次尋求為我的哥哥平反所遭受的冷遇經歷。
早在1979年「三案平反」之際,我妹妹莊建華就曾到黑龍江省高級法院去為我的哥哥申訴,要求為枉死的哥哥平反。可是黑龍江省高級法院的接待人員拒不認錯,堅持認為我哥哥是有罪的。他們蠻橫地對我妹妹說
「你哥哥反對的是共產黨,只要是共產黨執政,是不可能給他平反的。」
2000年4月,我和我的侄子莊可心也親自到黑龍江省伊春市中級法院去交涉,要求他們複查我哥哥的案件。這次他們的答覆依然是:「你哥哥是有罪的,你們家屬不能拿今天的政策去翻過去的案。」
到了2001年,我在北京已經是位聲名遐邇的「囚犯作家」了,而且頭上還戴著「無冕之王」的桂冠,我以為憑藉我大刊記者的名頭,最高法院的工作人員肯定是能給點面子的。真的還是不錯,設立在北京南站附近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法院的上訪接待站的一個姓劉的接待員接待了我,他果然態度很好,不僅收下了我的上訪信,還特地向我索要了一本我在大陸出版的那部小說《赤裸人生》,並讓我在書上簽名題字贈與他,並把他的辦公電話留給了我。我以為,這次可能是有希望了。當時我和我的家人都特高興,特別是我那近80高齡的老父親,那天他獲悉我帶回來的消息,竟像一個天真的孩子,高興得流了眼淚。
時隔一個多月,我果然從姓劉的接待員的電話裡得到回饋,他告訴我說「最高法院已經給黑龍江省高級法院下達了公函,責令黑龍江省高級法院複查,並把複查結論上報給最高法院。」
這可是個天大的喜訊,我的家人都以為,這回我的哥哥一定能夠得到平反昭雪了。然而,結果依然是空歡喜一場。我的家人認為,有了最高法院下達的公函這柄尚方寶劍,黑龍江省高級法院是不能不認真複查的。但當我們家屬去黑龍江省高級法院詢問的時候,黑龍江省高級法院的一位女法官卻冷漠地對我們家屬說:「莊彥斌的案件早在79年就有複查結論了,我們會把複查結論上報給最高法院的。」
當家屬問這個女法官:「那麼複查結論是什麼?你能告知家屬麼?」
女法官當時板著臉說;「我們只有上報最高法院的義務,沒有告知家屬的義務。你們到最高法院去問吧,你家在北京不是有人麼。」
事情至此,家屬只好再去北京最高法院尋訪,但蹊蹺的是撥打姓劉的接待員的電話,得到的答覆是:「劉接待員已經不在上訪接待站工作了,他調回法院了。」
而位於北京東交民巷的高法大門戒備森嚴,普通的小老百姓根本就進不了門的。這是家屬為我哥哥尋求平反唯一有點進展的一次。我的老父親望眼欲穿地盼望著平反。可是直到2002年4月他老人家駕鶴西去,也沒有等來那一紙平反通知 後來家屬也多次到最高法院和黑龍江省高級法院詢問,卻依然得不到明確的答覆,。這期間也有幾個熱心人關注這件事,他們找到我和我經商有成的妹妹,有幾個律師甚至言稱能包打這事,甚至還有人表示,他能把上訪信直接交到鄧樸方手裡,只要家屬願意承付一筆律師費,我哥哥平反的官司一定能打贏的。
多年上訪都無功而返,家屬的心已經麻木了,我明確地認識到,為我哥哥平反在現實是舉步維艱的。因為這就是去到兒子開的法院去控訴他們的老子,儘管這些不肖子孫已經明確地意識到他們的老子殺錯了人,但指望他們給枉死的冤魂申冤昭雪,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在這些不肖子孫的法典裡,根本就沒有正義和良知這種詞彙。黑龍江省的那個法官雖然態度惡劣,但他口氣猙獰說的卻是句實話:「只要是共產黨執政,是不可能給我哥哥真正平反的!」
其實,所謂的平反也不是為枉死的冤魂申冤昭雪,而也就是做個姿態給活人看的。諸如著名的反革命分子林昭,遇羅克,張志新等都得到過當局的平反,但他們的沉冤昭雪了麼?他們的家屬得到了優厚的撫恤了麼?執政當局真的把這些被平反過的反革命分子當成志士了麼?這個問題已經不用我再贅述了,問問現今客居在德國的遇羅錦,相信她會給讀者們一個更清晰明瞭的回答的。
我的哥哥平不平反已無實際意義,我泣血拷問的是這個混沌的世界裡究竟有沒有正義和良知?枉死的冤魂在淒厲悲鳴,在這個世界上類似我哥哥這樣的無辜冤魂何止成千累萬,已經悠悠30多年過去了。如若不是我這顆不屈的靈魂不肯泯滅早已麻木了的一點點良知,噙淚泣血披露這樁早已被人類和世界遺忘了的一段史實,世上誰還記得莊彥斌這個名字?他還揹負著沈重的十字架,被捆綁在恥辱柱上,他「甘舍此身任殺剮,留得忠魂壯河山!」的豪言壯語也湮滅在歌舞昇平的「和諧盛世」中了……
我的哥哥莊彥斌系列就此罷筆,笑罵由人評說吧!
莊曉斌2010年12月11日於法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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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那這篇文章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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